王子服的确是個不錯的夫婿,漂亮、聰明、脾氣也好。
可對于如今的嬰甯來說,這些好像忽然都變得不重要了。
“我後悔了。我不明白她們為什麼要這樣。”嬰甯眨眨眼,感覺到滾燙的淚珠沾在吳氏的衣服上,很快被吸收進去,變得無影無蹤。
她認為自己機靈聰慧,又有法力傍身,這人世間的事應當沒有她辦不到的。
可李夫人、琵琶仙卻好像認準了一條絲路,不管不顧地非要往裡跳。她在一旁上蹿下跳使出渾身解數,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幫的是倒忙。
“所以你就灰溜溜地跑回來,找娘哭鼻子?”吳氏的容顔還停滞在死去的那一年,連聲音都沒有蒼老半分,像哄小孩似的,“你從前遇上不明白的事,不都還是自己去弄清楚的。”
其實并不是完全不明白。
事情的原委已經清晰地攤開在嬰甯面前了。她并非不知道琵琶仙複仇的動機,讓她痛苦的問題在于,真的非要走到這一步嗎?
看見嬰甯為她準備的新身份的一刹那,琵琶仙的欣喜不是假的。
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舍棄自由的未來,又何必将那份戶籍偷偷藏起來呢?
她想不通。
嬰甯擡起頭,臉上亂七八糟,滿是淚水。
“如果我沒有救下李夫人,琵琶仙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可若我不插手,秋兒怎麼辦?李家其他的侍女怎麼辦?”
她一邊抽噎着,一邊掰着手指頭算:“如果我從來就沒有去過李家,事情還會變成這樣嗎?我……”
“這與你無關。”吳氏不容置疑地出聲打斷了她,“你要做的隻有記住她們,嬰甯。”
有太多事是你需要很長時間去消化的。
所以将她們記在心裡吧,一直到你更聰明、更堅定的那一天。
吳氏将嬰甯臉上的淚水一點點擦幹,捧着她的臉,無言地端詳了許久。
我已經沒有辦法教給你太多了。
嬰甯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自顧自喃喃道:“我忘不了,我做夢都會看見她們的臉。”
“這就對了。這恰好說明你越來越像一個人了,人就是很難釋懷的。”吳氏将她兩頰的肉擠出來,笑了笑,“不如去找你的朋友聊一聊,我猜她也會很想見你呢。”
嬰甯一把抓住吳氏的手,又郁悶了:“琵琶仙?她恨我都來不及,哪裡還會想要見我。”
“娘保證她不會恨你。”吳氏忽然站起身,不由分說将嬰甯拽起來,“快去,趕着天黑前回來,喝你的茉莉蜜湯!”
……
即便外面豔陽高照,監衙裡依舊泛着潮濕的腥氣。
一隻小臂長的老鼠大搖大擺地從角落裡跑過,被女囚犯一腳踩住,揪着尾巴丢出去,正摔在角落裡“吱吱”地抽搐。
那角落斜倚着一個清瘦的囚犯,皮膚細嫩白皙,近乎透明,讓人疑心她是否真是十惡不赦的囚犯,竟被關押在這連腰都直不起來的地牢之内。
琵琶仙眼皮子都沒擡一下,用腳尖将那老鼠撥開了些。
“看見沒,她膽子這麼大。”
“活生生勒死一個燒死一個,能不大嗎?”
囚犯的竊竊私語好似鼠聲,獄卒正好經過,聽見有人交談,用刀柄敲了敲牢門,以示警告。
琵琶仙剛阖上雙眼準備小憩,卻聽獄卒的腳步停下了,牢門再次被敲響:“琵琶仙,出來。”
帶她出牢房自然不是什麼有好事,而是案情尚未告破,還需要來撬一撬她這嫌犯的嘴。
不過是那些磋磨人的陰招兒,琵琶仙早在雛妓館子裡就見慣了。她滿不在乎地拖着腳步,有幾個年輕的獄卒聽說她是要價很高的名妓,紛紛投來熾熱的視線。
“本官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真的動手殺了崔氏?”掌審訊的官吏大馬金刀地坐着,手邊燒着滾燙的炭火。
琵琶仙秀美一挑,淡淡道:“自然是我。”
“崔氏的脖子上有兩種勒痕,一種出自琴弦,另一種則出自光滑的綢緞。”官吏摩挲着手中的刀刃,語帶不屑,“崔氏的床架子上還留着她上吊時緞子磨掉的絲呢。”
聞言,琵琶仙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
“本官不知道謊稱殺崔氏對你有什麼好處,可你殺害李氏家丁李十八已是鐵證如山。本官今日就是來告訴你,縱你從前如何風華絕代豔冠群芳,在我的手裡,死相可不會太好看。”官吏緩緩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從身旁的火爐中夾起塊通紅的炭,指向琵琶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