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王子服後知後覺地警惕起來,迅速抄起信封察看,“你不會私拆了吧?”
“當然拆了!”嬰甯大言不慚,“都說了我沒搞明白,萬一他們合起夥來要騙我怎麼辦。”
霎時間王子服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新換的内衫冰涼地貼在身上:“……你可知道私拆文書的罪名有多大?”
“怕什麼。”
下一刻,嬰甯一把搶過信封,大剌剌地甩了甩。王子服伸手去護,卻已經來不及了。他眼睜睜看着那張也許寫着一個天大的秘密的箋紙輕飄飄地從信封一頭飛出來,落在桌上。而同時落下的,還有他想象中始終懸在自己頭頂的那把鍘刀。
咔嚓。
王子服腦海中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簡單的念頭:考不上了,這輩子都别想考上了。
他正欲哭無淚,卻見嬰甯展開箋紙抖了抖,一臉無謂地轉向自己。
定睛一看,那箋紙上隻寫了兩排小字——“欣聞青年産苜蓿二十車、麥草三十車,濟以桑耳賀,敬候佳音。”
“青州年産苜蓿二十車?”王子服雖身為讀書人,卻好歹是個窮出身,不至于作物基本的收成沒有概念,“縣城外便是那麼大的一片苜蓿草場,光這一出也不止二十車。這究竟是何意?”
嬰甯點點頭:“我也覺得奇怪。苜蓿、麥草都是養馬用的草料,這麼一點夠吃幾頓的?”
王子服低頭不語,眉頭卻越縮越深。
先前嬰甯說到主簿引薦她去濟南馬場時他便覺得奇怪,主簿雖小,好歹是個官職,怎會與别州的一名小小群長過從甚密?
那群長還寫了如此牛頭不對馬嘴的一封信來……
“要我說,這信上寫的定是某種暗語,隻有他們兩邊才能看懂。”嬰甯手指在“二十”和“三十”上點了點,“不過也相當不高明就是了,連我都能看出不對。”
這話倒是有些出乎王子服的意料:“嗯?你從前不是說自己挺聰明的嗎,如今怎麼換口風了。”
“我已經看開了。”嬰甯豎起一根食指晃了晃。“我的聰明是一種聰明,你們這種人的聰明是另一種聰明。”
王子服還想問“我們這種人是什麼人”,嬰甯又補充道:“比方說這信交給你,你就算再好奇也不敢打開來看看是什麼。”
說到這裡,王子服才又想起私拆文書的事。他剛要開口,卻見嬰甯将箋紙糙糙地疊回去,塞回信封裡。
“而我之所以敢打開,是因為隻要我不說,就沒人能知道我做過什麼。”嬰甯狡黠地笑了笑,忽然将整個信封撕得粉碎,随後掌心一翻,手心憑空多出一封一模一樣的信件來。
……
次日,王子服正巧要進城見教谕,便陪着嬰甯一道先去拜見了主簿大人。
“學生白梅村王子服,承蒙大人關照。”
說來王子服與主簿大人也曾有過一段淵源的。原先他剛成了廪生,學中分發廪米總是短些斤兩。别人倒是無所謂,隻是他一個貧寒學子隻有母親在身後支撐,少一碗飯都是天大的事。
當年的主簿大人還是個落第舉子,放棄了再考,垂頭喪氣地回鄉來,準備直接在家鄉謀個九品芝麻官,從基層做起。
而他聽說了王子服的事,上任放的第一把火便是促成了縣學發廪的分量齊全,甚至将原先缺斤少兩的都補了回來。
在此之前,王子服并沒有機會與主簿大人親口道一聲謝。
“王秀才請起。”一如他記憶,主簿大人是個和煦面善的中年人,不胖也不瘦,隻是臉上比前些年顯得富态,皮膚繃得緊而光滑,“本官記得你,家中貧寒卻矢志向學,實為我縣學子之楷模。”
王子服連稱不敢當,又與主簿交代了自己近些年學習的情況、考試中大概寫了什麼。
嬰甯站在一邊,百無聊賴地摳了摳手。
——所以她才說,自己的聰明和王子服他們不是一種聰明。
“王秀才為人如何,本官都看在眼裡。原先有人說嬰甯姑娘是王家的新婦,本官一聽便覺得,那必定是個踏實可信的孩子。”主簿很快将話題引回了嬰甯身上,“這不,前些天本官還勞煩嬰甯姑娘替我去濟南辦事呢。”
可算說到這裡了!
嬰甯立刻來了精神,從懷中掏出信封來呈給主簿:“濟南馬場的張群長叫我給大人帶了一封信,嬰甯不敢怠慢,昨日剛到家,今天就給您送過來了。”
主簿笑眯眯地接過信件,也不避人,當場便拆開來掃了一眼。
而兩人坐在底下,擡着四隻晶亮的眼珠偷偷打量着主簿看信時的反應。
主簿大人面色如常,隻将那兩行字反反複複地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慢條斯理地将信收好,對兩人笑道:“王秀才與夫人可得空?本官得了一隻不錯的羊羔子,想請二位共進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