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我長得像騙子嗎?”蜜橘姑娘見狀,忽然笑了笑,“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喽。”
……
陳子永年方三十二,是上一科的進士。今年他剛轉到山東來做個七品監察禦史,前來青州各縣暗查兖、東、濟三府上書所言的養馬之事。
上頭叫他查明奏疏中豢養私馬的幾座縣城,可惜走到哪裡都是碰一鼻子灰。如今,沂水縣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說來也怪,先前巡視的那些馬場都遮遮掩掩的不叫人進去,在街坊鄰裡問一圈,又沒什麼人清楚。隻是養私馬的草場,為何會披上這樣神秘的色彩?
陳子永直覺有異,卻難以深入其中,不免着急。
如今他盯着桌上被扒得一絲白也看不見的蜜橘發愣,忽然覺得十分口渴。
“想吃啊?”嬰甯見他口水都要留下來了,便将橘子一掰兩半,一半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半再掰兩半,一半丢給掌櫃,一半遞給陳子永,“喏。”
她撕了一片橘瓣塞進嘴裡,拍幹淨手心:“剛說到哪了?”
陳子永腼腆地道了聲謝,答道:“骒馬不孕。”
“啊對對對。”嬰甯也不和他客氣,要了雙筷子來夾菜吃,“我治好那匹馬之後,果然沒多久便配上了。馬場老闆見我是個人才,又叫我幫了許多忙。這不,馬肚子都不夠懷的了,都跑到……的肚子裡去了!”
她在自己下巴上比劃了個胡須的形狀,和掌櫃的一同狂笑起來。
掌櫃的一邊笑,一邊還知道叫她輕聲些:“姑奶奶,我這鋪子還想開呢,你可别把衙門的人招來了!”
可這八卦實在是料足味猛,隔壁桌的聽見幾個詞句便會意,紛紛湊上來加入話題。
陳子永被猛地團團圍住,驚詫道:“這……誰的肚子?”
衆人見他不明就裡,又是一陣嬉笑。
嬰甯有些得意地偷笑起來,慢條斯理地夾菜吃。這回用不着她出馬,衆人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将事情細細同陳子永講來。
陳子永聽完還有些不相信:“怎麼會傳成這個樣子?男人是不可能懷胎的。”
一個大姐道:“咱們城裡早都傳遍了!如今衙門不許人議論,趙大人又再不露面了,必定是心裡有鬼啊!”
陳子永眉心的紋路越鎖越深。
這件事真是愈發複雜了。若那趙大人與城郊馬場沒有利害關系,這些妖異的傳聞又怎會落在他身上?
陳子永雖是新官上任,卻明白一個道理:凡是民謠,必有出處。
果不其然,話題越跑越偏,眼看着就要滑到趙公義哄人養馬的事情上去了。嬰甯适時地輕咳一聲:“各位,可不敢說了。人多口雜的,當心一會兒衙役來逮人哦。”
衆人聽了,也很識相地漸漸散去。嬰甯喝了口茶,沖陳子永道:“跑題了。小哥你還想去馬場幹活兒嗎?”
陳子永不假思索道:“想。”
“喲,這麼肯定呀。”嬰甯拿出狐狸精的的那一套來彎了彎眼睛,兩手交疊,輕輕墊着下巴,“不過看你這身闆,拼力氣估計是拼不過了,我可得好好幫你才是。我想想……小哥你何事能上工呀?”
“随時都可以!”
陳子永兩眼都亮了起來,抱拳道:“多謝娘子,在下……我明日便能上工。”
嬰甯:“就今天吧。”
陳子永:“啊?”
嬰甯一拍桌子,站起身道:“走,工錢日結的,多拿一天是一天。”
陳子永:“那倒是沒有這麼着急……”
他端起茶杯掩蓋自己的失态,見對方一番好意被拒,撅着嘴似是有些不滿的樣子,便岔開話題:“對街那間鋪子是娘子家裡開的嗎?‘沐春’,是個花團錦簇的名字。”
嬰甯回頭一看,忽然尴尬道:“搞錯了。”
她站起身,叉腰對着樓上窗口正忙活的一個富态女子大叫:“紅紅姐,你又擋我招牌!”
那女子探頭出來看了看,笑道:“姐也沒辦法,誰叫你店面開在這窗子底下呢。”
說罷合上窗款款地走開。
嬰甯“嘁”了一聲,連忙又回去抄起門邊的竹竿子,将二樓窗口垂下來的花巾結彩挑到兩邊挂好,這才露出外牆上卷軸的全貌上。
原來:右書“貓狗洗沐”,左書“妙手回春”。
更高處還有橫批,隻寫兩個大字——“嬰”、“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