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鳅也回頭瞥了一眼,随口答道:“見朋友啊。”
這深更半夜的,見誰?
兩人走得有些遠,小趙隐約看見嬰甯正側過臉面對一團空氣,不知在說笑些什麼。
她打了個寒噤,心中暗罵一聲妖孽,不覺将小泥鳅拉得更近了些。
……
兩人回到家時,母親正在清理院子裡将尚未收好的行裝。
新家所在的巷子聯通幾條繁華街道,卻并不會十分吵嚷。小趙老遠就聽見她拖箱子的聲音,連忙加快了腳步。
“孃孃,我來幫你吧。”她不由分說便接過母親懷裡的的包袱,“放在哪兒?”
母親沒松手,下意識推辭道:“我來,你歇着去吧。”
“……”小趙悻悻地将包袱推回去,“我隻是想幫忙。”
“嗨,你們小丫頭手上沒勁。忙了一天了,快進屋吃飯吧。”母親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露出個尴尬的神色。
小趙就像大着膽子從洞口探出腦袋的小兔子被打了當頭一棒,又立刻唯唯諾諾地縮了回去。母親盯着她瘦小的背影看了許久,煩躁地将包袱丢了回去。
她自然也不願意時常給人家不痛快。隻是仔細想來小趙與嬰甯也算是有殺父之仇,一朝傾覆,怎可能如此輕易地罷休?
春夜的微風帶着涼意,從衣領袖筒鑽進去,輕易便能送人一場風寒。母親連忙裹緊了外袍,将箱子合上落了鎖便回屋休息。
是夜,嬰甯回來時,王子服已靠在床頭陷入沉眠。
燈燭快燒到盡頭,偶爾噼啪作響。被輕輕抽走手中書本時,王子服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回來了。”
“你自己睡就是了,等我幹嘛?”嬰甯身上帶着夜露的氣息,雙眼亮得發寒。
王子服一直十分奇怪,她哪來這麼多的精神頭?
嬰甯将他靠在背後的枕頭搶走,他順勢滑下來躺平,舒服地長歎一聲:“沒。隻是習慣了睡不夠,如今反倒睡不着了。”
“沒那個富貴命。”嬰甯簡短地評價。
“……”
嬰甯吹了燈,迅速脫了外衣鑽進被子底下:“過去過去,裡面那麼大的位置呢。”
王子服艱難地往裡邊挪了挪。
往常兩個人擠在一張小床上,無論冷暖地抱着睡,倒是睡得踏實。如今換了更寬敞的大床,身旁沒人緊貼着,他反倒覺得空落落的。
雖然兩人早已經和好,他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暗暗地發生着變化。如今不必在趕路上浪費光陰,兩人獨處的時光卻越來越少。于此同時,嬰甯帶回來的東西也越來越貴,這讓他産生了一種身份倒錯的焦灼。
“娘子。”他忽然轉過身,小腿貼上嬰甯冰涼的腳心,“咱們是去年正月二十四成的婚,後天又是二十四了。”
嬰甯方才雖還精神,如今腦袋一沾枕頭便困了。她敷衍地應了一聲,王子服卻繼續道:“反正大休還沒過,咱們一同出去踏青吧?”
“啊?”嬰甯半夢半醒地皺起眉,無意識地挪遠了些,“你在大休,我還要開張呢……睡了……”
王子服愣住了,忽然“噌”的一聲坐起來。
“哎,熱氣都散出去了!”嬰甯哼哼唧唧地裹緊被子,“大半夜的,鬧什麼。”
“不行,你必須陪我出去。”王子服咬牙切齒,也顧不得自己一副幽怨做派,高聲道,“你若不陪我去,那我,我……”
好像也并不能拿她怎麼樣!
嬰甯眯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沒等到王子服的下半句。
她覺得挺有意思,這樣撒潑打滾的王子服讓她想起兩人初識那會兒,憋紅了臉緊緊拽住她尾巴的那個笨拙書生。
“行行行,後天我把師父叫過來坐館,行了吧?”嬰甯拍拍身旁的床鋪,笑眯眯地哄道,“你就這麼喜歡我啊?”
王子服整個人都紅透了,洩氣地往枕頭裡一栽,悶聲道:“我可是你夫君。”
他聽見嬰甯打了個哈欠,轉身背過去便又睡了。王子服靠過去,緊緊将她摟進懷中,卻仍覺得惶恐不安。
就好像心裡有個黑漆漆的破洞,正一點點被扯得更大、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