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四。
老丁前一晚便被接進縣城,在醫館的暖房裡睡了一晚。
“你們小孩兒,心浮氣躁!”
老頭兒吹胡子瞪眼,坐在櫃台後大口扒飯:“開張沒幾天就溜号兒,老子跑來一趟勞民傷财的,還能不能幹了?”
小泥鳅知道他隻是嘴上不饒人,實際是個閑不下來的,便自顧自又給他碗裡添了一勺飯。
自打嬰甯一家人搬進城住,小泥鳅也不上課了,老丁頭又成了空巢老鳥。他隻偶爾幫村民看看診,每天閑得發慌,其實正盼着被接來忙一忙呢。
“是小王哥非纏着她出去踏青的,不答應就撒潑打滾來着。”小泥鳅如今也很是上道,“如今生意好得很,知州夫人還給介紹了些大客戶,都是從别處慕名而來的。”
老丁頭一愣:“這麼牛氣?”
“是呀。開張到現在攏共還沒三個月,孫小姐投的錢已經還了八十兩了。”小泥鳅将厚厚的賬簿捧出來攤開,指給他看,“喏。孫小姐給出的主意,教我們主要做那些達官貴人的生意。這些都是收入的大頭,活兒也輕松些。”
聽了這話,老丁頭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這個師父原本教的就是些糙活兒,平日也就看看牛馬豬羊,醫術說不上多麼高超,賺的是辛苦錢。可徒兒靠着這些貓兒狗兒的發達起來,倒顯得他五十多年的窮困潦有些可笑。
小泥鳅接着道:“不過您也别怕我們忘本。馬場的合約一直在,隻是馬役的事情過後,馬匹不如從前多了而已。”
老丁頭冷哼一聲:“反正如今是闊起來了,忘不忘本的也沒所謂。”
小泥鳅識相地不再接茬。她和老丁頭相處得久了,也明白對方的脾氣秉性。人上了年紀總是容易犯軸,倒不至于真就從此生出嫌隙來。
“對了,不是說她把趙公義的閨女帶回來了,人呢?”果然老丁隻是鬧了一會兒别扭,很快又自己想起了旁的事來,“她弄死了趙公義,那閨女能樂意?”
小泥鳅搖了搖頭。
旁人隻是狐疑,她卻能實打實地看見小趙身上籠罩着的濃重怨氣。怨氣一生,便容易走了歪路。她也不好多勸,和嬰甯說過一會,結果隻換來她加倍的有求必應。
“來的路上她說肚子不舒服,就先回家去了。”
老丁頭一愣:“她一個人回去了?家裡也沒别人?”
小泥鳅也愣住了,半晌猶豫道:“應該沒什麼事吧……孃孃去買菜,也要不了太久。”
兩人尴尬地對視了片刻,同時猛地站起身。
“我還是回去看看!”
……
所幸鋪面和家離得并不遠,小泥鳅穿過一條街,又抄了近路,很快也便到了。
“孃孃!”
院門沒有關緊。她腦海中閃過許多不好的猜測,連忙從門縫間進去,就看見小趙垮着個小包袱,正若無其事地從房間裡走出來。
小趙見她回來,似乎有些意外:“怎麼回來了,出什麼事了嗎?”
“沒,沒。”小泥鳅這才松了口氣,緊接着一陣愧疚湧上心頭,她手足無措地撓了撓臉頰,“我找孃孃有些事來着……不在就算了,哈哈。”
小趙不知看沒看出端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小泥鳅本就跑出了一身汗,如今更是心虛得整個後背都被沁濕了,慌忙岔開話題:“這是什麼東西,重不重,我來幫你提吧。”
“不用了。”小趙躲過她快步走出院門,回頭露出個淡淡的微笑,“我把有些小玩意兒拿到鋪子裡放着,省得總來回搬了。”
小泥鳅用手扇了扇風,擡腳跟了上去:“我們快回去吧,師父還等——”
刹那間,小趙整張臉忽然垮了下來。她面無表情地擡手抓住門環,“砰”的一聲便将院門重重合攏。
小泥鳅眼睜睜看着對方消失在門縫之後,整個人難以置信地停滞了片刻。
下一刻她迅速飛身上前想将門闆推開,誰知小趙已在外面栓上了門鎖,冷冷道:“你告訴她,日子還長,我總有一天會回來報仇。”
“小趙姐姐,有話好好說!”小泥鳅迅速回過頭找梯子,嘴上還不忘拖延着,“外面又是山匪又是水賊,你一個人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