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
裴顔驚喜,山輕河的進步總是比他想象的更加出色。遇到一個可塑之才大概是每個師父最開心的事情,他也同樣不能免俗。
“明日一早,你帶玉沙劍到外面等我。”
“是。師父早些歇息。”他輕輕帶上門出去,斂去笑,心前仿佛綴了個秤砣,腳下的步子也變得沉甸甸。
回到小廚房,佟蒿已經吃得滿頭大汗,倒是沒忘了他,給他碗裡碼了厚厚一層肉。
“大師兄快來,肉都要涼了!”佟蒿高高興興地揮着手,麻醬汁抹了一嘴。
山輕河“嗯”了一聲,食不甘味地涮着火鍋,眼前卻一遍遍浮現裴顔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他是在試探自己嗎?
還是僅僅是長輩對小輩的好奇和關心?
都怪大長老,好端端提起他幹什麼!
為了防着這一出,這幾年逢年過節他就躲,沒想到今年還是被人背刺,偏偏是在裴顔面前說起這些!
裴顔該怎麼想?
會不會也覺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或者再過幾年,就開始把他往外推,随便找點男男女女,逼他趕蒼蠅似的往上湊?
唉。
師徒什麼的,有時候真的太麻煩了。
“怎麼了大師兄?你臉色好差啊。”佟蒿但心地問,一雙杏仁眼在燭光下格外潤澤。
這幾年他也長開了不少。瘦了,高了。遠遠看去也頗像個世家貴公子。隻不過一貼着山輕河,就還是當初那個敢炸煉丹房的傻小子,處處透着小男孩的機靈勁。
山輕河夾了一筷,下意識問道:“聽說你家大哥定親了?”
“對啊!”佟蒿一提起家裡人立刻神采奕奕,“是蘇家姑娘,去年聘禮便已經下了。蘇家雖不是什麼豪門大家,但和我家素有淵源。而且這位蘇小姐性格豪爽快言快語,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傑!她要是當我大嫂,我簡直要高興死了!”
山輕河喝了口酒,冷酒墜進喉舌,在胃裡燒成燎原,辣得他直皺眉。他勉強笑了笑:“就那麼高興啊?那可要恭喜你大哥了。”
“嘿嘿,能不高興嗎?我大哥那人,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既不像爹,也不随娘,連二姐、三哥都很難和他親近。有大嫂這麼個活活潑潑的人陪在他身邊,又是自幼相識的,那還不是天作姻緣!天生一對啊!”
山輕河聽着聽着,容色一點點淡下去。他慢慢地放下了筷子,心存試探:“佟蒿,你有沒有聽過仙侶之間的奇聞轶事?比如,比如......兩個人身份懸殊,關系非同一般,最後卻結為佳偶的故事?”
佟蒿擦了擦嘴邊的油,歪着腦袋想了想,一拍手道:“有啊!不過我也是道聽途說,你别往外傳啊!”
佟蒿謹慎地瞄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小時候,我聽大人無意間說起景家的老奶奶,就是景氏老一輩的當家人,一輩子沒有成親,倒是和一個年長她許多的長輩走得極盡,而且她們二人都是女子,隻是當時為世人所不容,景老奶奶雖然極力反抗,還是被迫和那名女子天涯永隔。不過景奶奶性格堅決,說一不二。她執意不成親,隻是從旁支收養了一個女兒,也就是現在的景氏家主景如是。”
佟蒿喝了熱湯,感慨不已:“這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當年雖也鬧得轟轟烈烈,可是時移世易,物是人非,大家漸漸都忘卻了。如今的人隻知道四大世家裡唯有景家是女人做家主,卻不知道她們個個剛烈,有勇有謀,在男女之事上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許多人說景家離經叛道,違背綱常。但是景家子弟各個天資卓然勤勉好學,就連修為術法也另成一派,不修劍道、陣法,隻修煉禦獸一脈。實實在在是個了不起的傳奇世家!”
山輕河聽完後楞了許久,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敢無視性别、身份的差距追求愛情,而且還能一輩子不婚不娶,培養出一個響當當的世家大族?
這簡直比小說話本還精彩!山輕河佩服得五體投地。
“若真如你所說,景家實在是無愧于四大世家之名。不為别的,就為她們敢遵從本心,也是多少沽名釣譽之輩求也求不來的。若再見到景家主,真該好好問候才是。”山輕河撫掌以歎。
佟蒿興奮:“這好說!等我大哥成親,景家肯定要去賀喜的,沒準就能碰見!到時候你就代表師尊下山赴宴,我引薦你們認識。哦對了,還有我爹我娘,大哥大嫂,還有我二姐、三哥!我早就在家書裡和他們提起過你無數回了,大師兄,我大哥的喜事,你說什麼也得賞光啊!”
山輕河哪裡還能拒絕?沒準還能哄裴顔和他一道下山走走呢。于是他一口答應,心裡也輕松了不少。
雖然景家的傳聞不一定是真的,結局也不盡如人意,但是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安慰。畢竟愛之一字在任何時代都太過奢侈。他忽然覺得,若能踏踏實實給裴顔當一輩子徒弟,兩個人此生師徒永不相負,也算成全。
一個人的不甘總好過兩個人肝腸寸斷。
若要把裴顔那樣不可方物的神仙拉進這萬丈紅塵受苦。他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