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來遲了！”景蝶兒瞥了眼在裴顔身後雙目緊閉的山輕河，立刻判斷出形式所在，“我先幫你他們引開！”
裴顔颔首，望向山擇栖的目光越加冷凝。
原本他還對勸說山擇栖抱有一絲希望，但沒想到他心中的執念和貪妄已經深厚至此。
恐怕這些年裡，山擇栖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裴晗的怨怼。所以揭開那些浮華美好後，底下就隻剩血淋淋的殘忍和不堪。
“景家。”山擇栖冷哼一聲。
他見逃出共赴陣希望渺茫，便再次鼎力與裴顔相抗，希望趕在山輕河之前打破裴顔的陣法讓他功虧一篑，因此手下越發狠毒，幾乎激發了全數妖丹之力，共赴陣金光璀璨的外圍立刻被藤蔓一樣的瘴氣覆蓋。
“景如是尚在時也不能奈我何，說起來她還應該感謝我，成全了她的大好姻緣！”
騰蛇飛舞，黃蟒攀援。
景家弟子陸續參戰，大大小小的靈獸在一陣陣無音之曲的彈奏下不斷穿梭在敵軍之間。
景氏弟子多為女流，擅與靈獸魂識共享，可以心音之曲号令猛獸，很快就幫大家将戰場局勢扭轉。
除卻以秋沉和景蝶兒為首的控制三大邪魔的隊伍，其餘人等在景家的幫助下都獲得片刻喘息。
裴顔暫且松了口氣。
“無、恥！”景蝶兒本和秋沉合力圍剿，聽到魔尊的諷刺調侃頓時火冒三丈，拔劍殺來。
這麼長時間過去，景如是的死從未在她心裡褪色。
她敬佩姑姑敢愛敢恨的性格，也曾對裴顔等人心懷不滿。
可時移世易，景蝶兒赫然發現，當年安排人手在景家乃至修仙界各處蓄意謀劃的魔尊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否則景如是當年找了那薄情郎那麼久都沒有音信，怎麼偏在一場正邪兩立的厮殺裡就露出痕迹，引得她一路追查步步淪陷，最終掉入情劫災禍？
即便景如是後來幡然醒悟，可終究難以洗脫助纣為虐的罪名，累得景家差點萬劫不複。
景蝶兒也是在看到景如是的遺書才明白：當日慶安年宴，她之所以敢頂着淩雲宗的巨大壓力對山輕河咄咄相逼，也不過是為了把景蝶兒和景家幹幹淨淨地從自己的罪孽裡摘出去而已。
說來說去，因果循環，誰又能責怪誰？
景蝶兒因此情志大改，漸漸有了一家之主的寬宏風範。
即使促成景如是之死的山輕河就在眼前，但景蝶兒還是毅然決然把劍鋒對準了魔尊。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比起給姑姑報仇，她更想蕩清贻害還天地清明。景蝶兒自信：即便是姑姑，此刻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因為她們都是景家女子，任憑天地蒼茫，難掩心音浩蕩。
青蟒死後，景蝶兒立刻挑了另一隻更為強大也更難馴化的騰蛇作為新的靈獸。此刻騰蛇在暴雨如雷的天氣裡更是如魚得水，很快便在裴顔的共赴陣裡和山擇栖殺作一團。
景蝶兒一邊吹奏發簪樣式的骨笛，一邊盯着山輕河和裴顔的狀态，裴顔倒還穩得住。山輕河的臉色卻蒼白的吓人。
景蝶兒：“裴師尊，他這樣多久了？要不要我強行打斷把他喚醒？”
一滴冷汗從裴顔臉頰滑過，“再等等。”
“魔修破境向來九死一生，我隻能幫你們多拖延一陣，秋沉那邊快頂不住了！”
景蝶兒匆匆幾句，立刻低頭吹奏。裴顔順勢往秋沉那邊一看，見他果然身姿陣法都慢了許多，一旁的秦修倒還撐得住，隻是到底資曆尚淺，在三大邪魔面前尤顯稚嫩了。
這樣下去不行。
他把楚宴清留下隻是做最壞打算，總不能真讓秋沉折在這。
裴顔迅速瞥了眼山輕河，見他眉間緊蹙但身形尚穩，當機立斷讓景蝶兒去幫秋沉。
“好，那你多加小心！”
景蝶兒留下幾隻小一些的騰蛇與魔尊搏鬥，自己則義不容辭地回到秋沉一方。騰蛇尾随而至，長尾一甩，口中噴出青色毒液，正中其中一隻邪魔心口。
“秦修！”
秋沉大喊一聲，奮力一舉，将三成修為打進秦修後心，秦修丹田暴漲一聲怒吼，當即破境一重，生生将邪魔穿心而過。
然而還沒來得及高興，剛被殺死的邪魔就已摧枯拉朽之力迅速化為累累白骨。
景蝶兒震驚地睜大雙眼，以為秦修練了什麼邪魔外道，可看秋沉一派渾然天成的清正浩然，又覺得不是方才那一掌的緣故。
“不好！”秦修響起先前聽到的傳聞，後背一下子涼透，他猛然擡眼看向裴顔，“魔尊會吞噬功法内丹！我們殺的越多，他的功力越強！這樣下去裴師尊會被耗死的！”
冷棠和景蝶兒合力蕩開一劍，“可若不殺他們，其他人也會死！秋家主已經透支太多了！”
“我沒事！”秋沉飛快應道。
他不自然地略過秦修緊張的眉眼，毫不猶豫做出決定，“繼續殺，否則裴顔他們還是腹背受敵，我們能削弱一點就削弱一點！”
冷棠看着殺氣騰騰的戰場，心下一片荒蕪慘淡。
相較之下林寂卻沉穩地多，他點足從高處落下，幾個防禦罩次第彈開，衆人身上瞬間都多了一層銀色的光圈。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既能殺死邪魔，又不會壯大魔尊的實力。”
冷棠驚歎：“快說！”
林寂擡眼，神色鎮定：“自爆。”
景蝶兒驚訝失聲，一下子被後方蹿出來的邪魔擊中腰腹，整個人飛一樣彈了出去，秋沉見狀立刻連打三個符陣，生拉硬拽攔住了邪魔揮起的長刀，林寂就勢一滾，硬生生抱着她逃出升天。
“小心！”秦修和冷棠顧不上說話，一直在其他弟子在外圍厮殺的趙離也趕來幫忙，幾人一起死命牽制住另一隻，但已經沒有餘力一舉将他殺死了。
景蝶兒飛快招來騰蛇蜿蜒騰挪，神龍擺尾，長舌如劍，撕下秋沉牽制住的那隻邪魔的半隻臂膀，腥臭氣血頓時四下飛濺，林寂冷靜地抹去臉上的髒污，眸色在血色裡愈發沉靜。仿佛一池死水，早已沒有了波瀾。
秋沉心頭一條，感覺不妙：“林寂！你别沖動！”
林寂看了他一眼，柔柔一笑，仿佛還是當年那個躲在趙宜清背後羞羞答答不敢說話的小男孩，說道：
“秋家主别擔心，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麼分寸，林寂我警告你别胡來！”冷棠心驚膽戰地看着這個師弟，記憶裡他從來沒什麼主意，更不會說出“自爆”這樣驚天動地的建議。此言一出，别人還沒什麼，和他一起入門拜入長老座下的冷棠先要吓死了。
她太了解林寂了，一個從來不愛說話的人突然開口就言生死——她想都不敢往下想。
好在眼下雖然吃力但尚能堅持。冷棠隻盼望裴顔那邊趕緊結束，否則一旦秋沉倒下，僅憑景蝶兒和他們幾個，根本不足以同時殺死兩隻實力堪比大乘的邪魔。
不消說，裴顔比他們更想快點結束這一切。
眼前山擇栖已經一寸寸消融瓦解，偏偏他拿到了當年在楚家收來的魔族發簪，裴顔持陣不能打斷，隻能眼睜睜看着山擇栖瞬息之間恢複如初甚至更勝從前。
如果他再吸食兩隻邪魔......
裴顔心裡發沉，他不确定隻憑自己能不能徹底鏟除山擇栖。即便他已是真仙之身，但體内運轉靈華的那一縷魂識是裴晗在驅動......
裴顔隻能咬緊牙關，再一次拔高共赴陣的威力。四大劍靈也華光必現，顯然也已将自己燃燒到了極緻。
“裴晗，今天我們必有一人要死在對方手裡，在那之前，有個問題若得不到答案我死也不瞑目，必定生生世世輪回至此，蕩平天地人間！”
裴顔能感覺到身後的山輕河突然發生了一陣異動，他不敢讓魔尊看出端倪，隻好沉聲應對，拖延時間。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我？！”
山擇栖流下兩行血淚，看得裴顔觸目驚心。但想到身後之人，他隻能一再咬牙沉着以對。
“我說過了，我是裴顔，不是裴晗。至于為什麼他當年不肯接受，後來又一再想以死逼你回頭——魔尊難道就沒有想過，他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魔尊嗤笑一聲，顯然不滿意他的敷衍：“他傷我拒我，殺我恨我——明明上清界那些不作為的神，那些虛情假意膽小怕事要把他當替死鬼的所謂的神，才是他應該刀劍相向的人！他憑什麼憑什麼為了他們來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