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軟坐,從随身的小儲物袋中取了半截生滅香點燃放入香爐,又将坐墊翻了一面,又取出一塊草席,墊在坐墊上面,盤坐上去,離了芥子,他便無法攜帶更多大件的東西,隻能将就。
生滅香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燃燒時的煙氣就是尋常寺廟中香被燃盡的香灰味,燃過之後也不留餘香。
玄蕭站在莫府外,眼前是緊閉着的大門,唯獨後門邊上的狗洞沒有被堵上,他知道他們的意思,識趣地離開,卻又望見街心酒樓的燈籠還亮着,不知怎地,便想去買一壇酒。
他牽着馬,緩行到酒樓前,周圍百姓雖不認得新朝的少師,卻被這人身上陰冷的戾氣吓到紛紛安靜下來,他們警惕地退開,有些膽小的則直接離開了這兒,靠門的幾張酒桌瞬間騰了出來。
他們不認識玄蕭這個人,卻是聽過缁衣魔僧的江湖傳聞。傳聞中那個叛國背主又喜殺戮的魔僧就是一襲黑衣,騎着一匹的颡駥,背上背着一把沒有裝飾的黑色素劍。要知那可是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修羅,每到一個地方,便是血流成河。
小二小心翼翼地上前牽住他的馬,問道:“客官是要住店還是打尖兒?
“有些什麼酒?”玄蕭直接開口問。
小二笑道:“客官,這月剛剛出窖的‘百裡香’和‘仙人醉’很不錯,雖然不是陳釀,但滋味……”
玄蕭打斷:“三壺燒刀子。”說着,将一兩銀子放在桌上。
“客官……這酒可烈着,三壺恐怕……”
“多話。”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二一背冷汗,收了銀子就下去了,一兩銀子足夠買一整壇燒刀子,何況對方看着就不好惹,于是小二在上了酒後又給他端上了一盤炒豆。
玄蕭坐在窗邊飲盡三壺燒刀子,起身離開時覺得天旋地轉,虧是他酒量好,尋常人一壺下去便已經醉成一攤泥了。
他從酒樓後院牽着馬離開,正是日落時分,繁華的街道似鍍上一層金邊,莫家醫館的門朝西南開着,他偏頭正瞧見醫館裡頭小匾上“精勤不倦”四個自正被餘晖照射反着金光。
玄蕭拽着缰繩,晃晃悠悠地想要調轉方向,可雙腿已經沒那麼聽使喚了,腳下釀跄,一頭直接紮進了莫家醫館,馬兒則被門闆攔在了外面。
莫娘子正好要關醫館的門,就被人從背後撞回了屋内,她先是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随後轉頭就看到了醉得神志不清的玄蕭。
她曾經遺憾過在懷微母子最難熬時自己在家中說不上話,沒能保護弟弟,也後悔當初沒有攔住懷微出家,更後悔沒有教導好他,讓他成為一個不忠不孝的背主之人,可如今一切已經無法改變,該說的,她已費盡口舌,仍舊勸不回他。
莫娘子安靜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醉鬼從地上爬起用渙散的眼神打量自己。
“阿姊……你在燒什麼?”玄蕭聞到一股燒紙味,又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火盆,火已經熄滅,有一紙角露在火盆外,看樣子是信紙。
“你把信燒……了做什麼?”行動受了酒的影響,可玄蕭意識并沒有消失,看來莫家是真的不認自己了,就連最關心自己的嫡姐都不認他了。
被燒毀的是她與莫懷微的家書,那些規勸如今都已成了廢紙,她說:“天下都已姓玄,你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就莫要再提我那死去的弟弟了。”說罷,她走到櫃台後,取了一包醒酒湯:“這包醒酒湯就當本姑娘送你的,醫館打烊了,若非什麼人命關天的急事就别賴在這不走。”
玄蕭呆站在原地,望着那個身影遠去,一切都不真切,像是噩夢,他猛地睜眼,胸口一陣悶痛,像是被巨石壓住了一樣喘不上氣來,一行鮮紅從鼻孔流出。
玄蕭掏帕子擦掉血迹,走出大殿,他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當是寅時,可他困意全無,變爬上房頂看風景,方才夢中的記憶随着他的清醒而逐漸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