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銘公開護着逆命閣的人,兩方陷入僵局。
這就是一個向衆人解釋逆命閣的機會,沐辭之看了看被自己侄子抱在懷裡的玄蕭,狠狠地歎了一口氣,決定為逆命閣正名。
一陣困意襲來,玄蕭隻覺得眼皮很重,倒頭就睡着了。巫銘被倒頭就睡的人吓了一跳,還以為他怎麼了,急忙晃了晃,很快他聽到這人均勻的呼吸聲,發現他隻是睡着了才放下心來。
他再擡起頭看周圍的人時,衆人看他的目光都變了,大多人眼裡都是敬佩和驚訝,他方才都沒注意到沐辭之胡說八道了些什麼。他意識到可能是沐統領說了些什麼,于是把目光投向沐辭之,沐辭之默默地将視線移開。
沐辭之方才解釋了南樊對逆命閣的诋毀,又瞎編了一段可歌可泣的“巫銘勸降記”。
他編得有頭有臉有理有據,衆人又看了看玄蕭這副狼狽像,的确像是投誠了巫銘,于是有不少人都信了威望頗高的沐統領的話。
沐辭之直系的手下更是當場在衆人面前立文字契,不再對付逆命閣。
天道盟統領畢竟算是武林盟主,盟主發話,不再對付逆命閣,那盟主的嫡系勢力必然會以盟主馬首是瞻,其他人若是這個時候不認不願,那就是與盟主作對,且作對的成本不低。
加上他們見識了玄穹少主的護内,知道他武功高強且與統領是血親,在座的沒有一個愚笨的,自然知道今日他挑明身份的意義,也不再敢輕易議論了。
巫銘将人從島上帶離,回到逆命閣的戰船上,親自給玄蕭寬衣擦洗。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他身上每一處的傷痕,不同于從前,要麼燈光昏暗,要麼他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
玄蕭的軀體坑窪不平,渾身上下都布滿疤痕,他沒有一塊皮是完整無缺的,頸下琵琶骨有兩個深凹的洞,盡管早已愈合,看起來依舊觸目驚心。他撫過那人肋骨,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斷處重新接上的坎坷縫隙,他雙膝在天道盟再次被磨破,鮮血早已止住,隻是那處是沒有膝蓋骨的,他又掠過那人手腕腳腕,那隻有很小的一點傷口,手腳筋曾經斷過。
他不敢再繼續觸碰下去……巫銘本以為自己可以放下對玄蕭的感情,就算不殺他,那也隻能當個陌路人,可他還是低估了自己對玄蕭的喜歡。
府邸中數月相伴,戰場上生死與共,讓他們漸漸懂得了對方。
一個是衆叛親離的喪家之犬,一個是舉目無親的孤魂野鬼,隻不過是兩個殘缺的靈魂互相取暖,拼拼湊湊給自己尋了處安心之所罷了。
“家”這個字,對他們來說,太過奢侈。
玄蕭是在船艙中醒來的,他認出這是他部曲中的戰船,巫銘就守在他身邊。
“你醒了,喝粥嗎?剛煮好的,還熱呢。”巫銘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
玄蕭記得自己是在天道盟中睡着的,這算算時辰已經過了一天。
他沒有注意到巫銘的異樣:“我很困,再睡一會吧。”玄蕭聲音輕輕的。
巫銘望着玄蕭,心疼不已:“你還是吃些吧。”
玄蕭淺咽了兩口,又握住了巫銘持勺的手說:“阿銘,你不該在天道盟頂撞他們,若是得罪了那些人,他們嘴上不說,可背地裡難免會給你使絆子。”
“可他們羞辱你。”巫銘堅持給他喂粥。
“我不在乎,散了功力,我本來也沒什麼叫人住口的資本。”玄蕭咽下粥:“這辱受了便受了,你對我已仁至義盡,若此刻要我引頸就戮,我都不會說一個不字,你又何必将自己搭進來?”他是在擔心巫銘與他關系暴露後,那些人會為難巫銘。
“我是要看着你遭報應,但我也要陪着你一起。”說着,他将粥碗放下,握住那人的手,放在自己用力跳動的胸膛上。
玄蕭擡眸:“你都知道了。”
“我那會就不該信你的鬼話,什麼玩玩而已,動情就動情,愛我就那麼難說出口?”巫銘咬牙。
聽到這裡,玄蕭卻也心虛,他本是因為巫銘前世的緣故因此縱容他的,隻不過是在經曆了生死後,他才明白自己愛上他不是因為旁的,隻是因為他是巫銘,巫銘就隻是巫銘而已。
玄蕭被山千仞囚困折辱時,是念着巫銘熬過來的,深夜病發時刺骨鑽心的痛襲來時,是想着自己肩上尚未完成的使命挺過來的。
曾經的他努力活着,是為北玄泰安,如今活着的理由裡,不知不覺地加上了一個人。
于公于私,玄蕭都不願默默無聞地死去。
玄蕭終究再忍不下,将真情說出口:“阿銘,我愛你……”愛意帶着血腥氣,在船艙裡一點點拓開來。
“你的心在我這裡,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就算要殺你,也必須是我殺。”巫銘将人摟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