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逢春推開放鶴軒的門,數隻白鶴振翅清唳。
放鶴軒偏于書院一隅,又曾有仙鶴傷人之事,甚少有人來,唯王混愛鶴,常來喂養。
四下無人,林逢春心生疑惑,史康遞來紙條,說他尋到書樓縱火的真兇,想請她拿主意,怎麼約在放鶴軒?她環顧一圈,又想這般幽僻,史康平時膽小,謹慎也無錯處。
她朝裡走去,望見一人葛巾白袷,身形酷似史康,倚坐在湖邊欄柱旁。她快步上前,見他雙目緊閉,面色發白,似在沉睡,明明是他喚自己來,卻一動不動。
“喂!”她伸手推了一下。
史康直挺挺地向後仰倒,“撲通”一聲墜入湖中,驚起遠處仙鶴。
林逢春忙探出頭,見他僵直地浮在水上,腹部插着一把利刃,俨然早已死去。
她心中一驚,幾乎同時,放鶴軒的大門被一群人推開,士族學子鬧鬧哄哄:“今日我們瞧瞧鶴,也添一把隐逸風骨。”
衆人俱望見她,魏太恭大聲問:“林逢春,你在那做什麼?”
文廟前廣場,縣衙差役舉着刀槍圍成一圈,白布覆蓋着人形,林逢春站在一旁,怒目瞪視。
“林逢春,我勸你速速束手就擒,若真叫我們動手,刀槍無眼!”
放鶴書院鬧出人命,魏傿顧不得其他事,親自率人趕來。
範敬兒最先到達現場,不許人亂動,現在也帶着守衛嚴陣以待。他萬不信林逢春會殺害同窗,可她最有嫌疑,縣衙要抓人,她作為嫌犯應該受審,怎能拒捕?
王混面色凝重,書院創辦以來,未曾出過此等聳人聽聞的惡事。士族學子們說,林逢春剛行完兇,把史康推入湖中想要毀屍滅迹,被當場發現,十分驚慌。而林逢春堅稱她收到史康的信條,到放鶴軒赴約,後來發現他已經死了,自己是被人陷害。
發生命案,官府自然出動,林逢春嫌疑最大,應下獄待審,可現在她和差役對峙,不肯受縛,幾乎讓官府認定她就是真兇。
王媛姿見到混亂情勢,不禁拉着父親胳膊求道:“阿耶,逢春和史康無冤無仇,怎麼會殺他?她是書院學生,不能這樣被帶走,你幫幫她!”
王混掙脫她的手,開口道:“逢春,你若清白,不怕官府審問,我不會叫你受冤。”
林逢春無動于衷,兇狠環視,差役、學子、師長……最後盯向魏傿。她與魏太恭結怨已久,魏氏盤亘諸衍,而魏傿并不是在乎公義的好官。先不說史康的死,自己若真入監牢,魏氏怎麼可能放過自己?更别說自己是女子、是山匪。
這陷阱有去無回,無論如何,不能被他們拿住。
隻是……她看向人群中的謝瑧,拿不定主意。
“快啊,抓住他!”魏傿指揮手下。
衙役們硬起頭皮,舉着刀槍靠近。
林逢春冷眼掃去,看出左邊第三個差役表情瑟縮,身形瘦削,隻消一步上前奪過武器,萬事抛卻腦後,不回頭地殺出書院。
“等等!”
劍拔弩張間,謝瑧驟然出聲,她從人群中走出,站定林逢春面前,凝望道:“逢春,别沖動,清者自清。”
“魏氏縣衙,怎得清白?”她壓不下心中的火。
謝瑧伸手搭上她的胳膊:“相信我。”擡頭對視,目光不疑。
林逢春在她的眼神中慢慢松軟,謝瑧一手攀着她,一邊轉向魏傿,道:“魏縣令,逢春雖有嫌疑,但事情發生在書院裡,若真浩浩蕩蕩将人押下山,關進縣獄大牢,世人皆會知,我放鶴書院出此惡事。再者,事實未清,大動幹戈,縱日後查明并非真兇,書院學子已洗不清殺人嫌犯的罪名。”
“這……”魏傿看向王混。
“縣令,不如就地審理,盡快查明,期間将林逢春關在書院中,派差役看守,随時提問。”
王混聽了,颔首道:“魏公,謝瑧的提議很好,此事在書院中處理,你看呢?”
魏傿猶豫片刻,答應請求。林逢春不再抵抗,伸手就縛,被衙役押去看守。
謝瑧目送她遠去,又看向地上白布覆蓋的屍身,眉頭深鎖。
魏傿見過魏太恭後,讓縣丞帶着令史勘驗調查,自己領一隊人下山,明日來開堂審理。
縣衙剩下的人都駐守于延賓院,林逢春也被關在此處。謝瑧向縣丞請示,終于能進去見她。
延賓院是書院招待外客的場所,故屋内設施一應俱全,幹淨整潔,勝監牢百倍。
林逢春抱着胳膊坐在床上,瞧見她,眼中閃出一抹高興,随後暗了下去,撇開頭:“你來了。”
“還好嗎?”謝瑧坐到床邊。
林逢春曲腿抱臂:“我沒殺人。”
“我知道。”
林寨主瞥她一眼:“你真信我?”
“怎會不信,你有什麼理由要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