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這究竟……怎麼回事?”
王媛姿沒從巨大的情緒中緩過神,又聽到背後聲音顫抖。
她回過頭,看到母親流下兩行淚,眼中滿是憤懑與驚訝。
“周醴……不是逢春的母親?她們……她們都是山匪?”
“娘,”王媛姿聲音低下去,“我答應她,不告訴别人的,可現在……逢春的母親早就過世,來看腿的周娘子,是她的三姑。”
“啊……”謝芝蘭踉跄一步,往後仰倒,王媛姿連忙過去扶住,被帶動着一同倒地。
謊言片片破碎,謝芝蘭倒在女兒懷中,雙臂揮舞數下,抓不住任何東西,凄聲道:“糊塗、糊塗!”
豔陽當空,書院的教學照常進行,隻是缺課幾人。書聲之外,張庭芸去了學而齋,向王混緻歉,說謝太守有意讓謝瑧随他一起去山陰見識曆練,無法繼續留在書院。王混覺得可惜,書院課程剩下不多,等到十月,經過中正官考評,就可以順利入仕,以謝瑧的才能,不急這幾個月。張庭芸隻說是太守的意思,謝瑧也想向伯父請教。
王混想了想,書院教的終究是紙面文章,了解實際官衙更有裨益,況且謝太守有權安排謝瑧直接做官,就不再勸阻。
出了學而齋,張庭芸在劉暢妃的伴随下,去往齋舍謝瑧所住的小院。
流水假山,茂林修竹,一屋兩廂,曲徑四通,偏僻安靜,是個清幽住處。
張庭芸還是願意相信女兒,她自尊自愛,不會逾矩。走進正堂,布置清爽,有幾分家中的感覺。
她搖搖頭:“這孩子,明明想家。”二人開始在屋中收拾些必備的物品。
“咦?”劉暢妃停在桌案前。
“怎麼?”張庭芸靠過去,見到劉暢妃手上拿着幾張畫稿,桌上散着幾張,上面畫着人物,坐卧行立,姿态各異,背景也不盡相同,屋舍竹邊、月夜窄路、浮燈水邊……或穿窄袖短襦,或穿葛巾白袷,仔細分辨,像是同一個人物。
劉暢妃覺得眼熟:“這……這人好眼熟。”
“林逢春。”張庭芸已經看出。
“诶?”劉暢妃重新望去,“啊。對,還真像她。瑧兒為什麼畫這麼多?拿她當樣闆嗎?”
張庭芸抽出其中最好的一張,紙上圓月高懸,女子襦裙飄逸,站在梅樹與駿馬之間,一手拿着折下的梅枝,另一手牽着缰繩。她眉目柔和,嘴邊噙笑,好像看着畫外。
這不是她印象中粗俗無禮的林逢春,而是更溫柔,更……含情?
張庭芸想起看過的《洛神賦圖》,畫中洛神流露出與公子的溫情不舍。隻是瑧兒的畫中并無分别離恨,隻有一個人物,她不看梅花,也不看馬匹,奇異地望着畫外,溫情脈脈。
畫者以何心情作出此畫?張庭芸猛然想,莫不是想着被所畫之人這般注視?她手一抖,畫卷悠悠飄落。
劉暢妃從一旁拾起畫兒,卻見婆母焦慮不已地翻看畫卷,看到最後一張,頹然将手撐在桌上,喃喃說:“不對……不可能……”
“婆母,這些畫怎麼了嗎?”
“書畫有情……全然不對。”
聽到這麼說,劉暢妃重新看向手中的月夜梅樹美人圖,抿出一絲異樣,男子畫出來無甚所謂,可瑧兒是女孩子,怎麼看上去也那麼……?
張庭芸拿起一疊畫卷,沉默地沖出小院。她快步回迎賓院,路上撞見謝褒。他叫住她,告知林逢春是山匪等事,又說謝瑧與林逢春關系很好,真是匪夷所思,讓她好好教育。
張庭芸大受沖擊,臉色差到不能更差,勉力答應,搖晃着身體回去,卻沒有勇氣先見謝瑧,折向翡墨。
翡墨青紫淤傷還未消褪,怯怯地望着夫人。
張庭芸臉若冰霜:“瑧兒離家後的所有事,不許隐瞞,告訴我。”
謝瑧在屋裡抓頭冥思,門忽然開了,劉暢妃面露為難:“瑧兒,婆母讓你過去。”
“嫂嫂,是什麼事?”她驚疑不定。
劉暢妃歎口氣:“你去了就知道了。”
謝瑧走到門邊,劉暢妃忽地抓住她手腕,叮囑道:“瑧兒,不要糊塗。”
她望着嫂嫂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更亂,難道娘發現了什麼?
跟着嫂嫂,謝瑧來到隔院的一間屋子,打眼看到麥冬手拿鞭子,旁邊翡墨臉朝下躺倒在地,身上衣裳被鞭打裂開,露出鮮紅鞭痕,還有新舊淤青。
“翡墨!”她跑到婢女身邊,用力抱起她,“誰把你打成這樣?!”
“娘子……”婢女臉上都有傷痕,望見她還是露出一抹笑容,“娘子,你、你放心。”
謝瑧想撫上她的眉目,卻落不下手,難過湧上心頭,眼睛先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