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咻————”
汽車疾馳帶起氣流,震蕩産生了細碎的噪音。不算寬敞的空間内紙頁嘩啦作響,兩相配合,倒也不顯得寂寞。
兎沼相谷握着方向盤的手略微打了個轉,他瞥了眼左邊正擺出貨比三家架勢查看資料的侄子,不合時宜地感到了一點怅惘。
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麼努力嗎?
黃金周假期已經接近尾聲,結果這小子就隻在放假那天休息了一晚上,其他時間都在他身邊幫忙,怎麼想都不是普通高中生該有的假期吧。
兎沼相谷在心裡嘀咕了好一陣子,思量過後,他決定關心一下侄子的人際生活,要是還像他國中那樣就完蛋了…
“話說,假期沒有想和朋友一起去玩嗎。”
“沒有。”
聽到他的提問,兎沼笠松下手揉了揉眉心,臉上閃過一閃而逝的怔松和疲倦。
“那他們在做什麼?”
“訓練……。。”
未能吐出的言語咬在齒間,笠迷茫地張了張嘴,不妙的預感爬上心頭。
果然,聽見這兩個字的兎沼相谷一下來了興緻。他迫不及待就開始追問,頗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
“訓練……你的朋友是運動社團的?不會是排球部的吧,你沒去?”
被數量頗多的問題砸個正着,笠抓住紙張的手緊了緊,眉頭緊皺。
“不關你事吧。”
“哼。”
橙黃的燈盞閃爍又熄滅,随着紅色的指示燈亮起,他們身下的轎車也跟着逐漸減速,停在了白線之外。
兎沼相谷笑了一下,借着等待綠燈的空擋轉頭,亮晶晶的眼眸就這麼看過來,胸有成竹間又帶了點狡黠。
“心虛了。”
“……”
見少年抿住唇,露出一副強裝鎮定的冷漠表情,他于是笑得更歡了。
真是,這種時候應該感慨基因的力量嗎?他被戳穿的樣子,和他爸爸一模一樣。
相谷到底沒有忍住,探手揉了揉小侄子的腦袋。後者作勢想躲,隻是真等到手落到了他頭頂,他卻隻是沉默着扭過了頭。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少年的聲音,是在叫他的名字。
“相谷……”
“嗯?”
兎沼相谷覺得有戲,于是他頓時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打算做侄子的心靈導師,好好幫他開導開導。
“綠燈了,别堵在這……”
“嘁。”
*
車子很快抵達了目的地附近,繞行過種滿矮灌木的綠化帶,他們緩步接近了要去的餐廳。
鐵灰色的裝橫上挂有醒目的标牌,笠駐足觀察了一會,從記憶深處裡挖掘出了他的名字,似乎是一家小有名氣的家庭餐廳。
他稍微睜大了一點眼睛,隻是還沒觀察多久,就被相谷推着走進了餐館大門。
現在距離午飯高峰期還有一陣子,店裡的人流不算很多,他們于是有挑選空桌子的餘裕。
相谷顯然對在這類餐廳用餐很有經驗,一落座便主動接管了倒水的工作。被好好挽起的西服卡在袖口,頗有幾分社會人士的利落。
“隻有白開水哦。”
相谷舉起店裡的暖壺斟滿兩杯溫水,遞了一杯到笠面前。晃蕩的波紋搖碎了少年的映影,在點完餐後的空閑時間裡,他們之間除了等待午餐,似乎也隻有聊天這一件事可幹。
“抱歉啦,離得近的店就隻有快餐,下次再請你吃頓好的吧。”
“沒關系。”
雖然兎沼笠屬于幾乎不怎麼外出用餐的類型,但是他并不挑食。無論是快餐還是面包,總歸能填滿肚子就好。
相谷笑了一下,他有意重啟之前被中止的話題,于是趕在小侄子說話之前便火速開口,把握先機。
“怎麼說?訓練你沒去?”
“…”
藍發少年稍微皺了皺眉,幅度很輕微,但落在熟知他性格的眼裡卻無比顯眼。
自诩相當擅長解讀這孩子表情的相谷笑容淡了些,思緒千回百轉,到底還是又重新揚起了笑,打趣他滿臉沉悶。
“也多學學我和你媽媽,别總學你爸嘛。”
“?”
“就是性格,性格啦。”
撐在桌上的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敲擊着玻璃杯壁,相谷側過頭去看杯中搖曳的水波,那雙和笠相似卻不相同的金眸被無奈的情感所覆蓋。
“一樣愛逞強,又敏感。說什麼也不願意多相信我們一點。”
[在說什麼呢……]
“無論是我,還是你的朋友,都一直在相信着你哦。”
[這種事,我知道啊。不要再說下去了。]
“就像我們在依賴着你一樣,也多依賴下我們吧?kasa?”
[——————]
“……哈。”
兎沼笠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無論是哽塞的喉口,還是幹裂的唇瓣,都悶得發狠。他最後隻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他的頭撇得又遠又深,相谷看不見他的表情,可傳至耳邊的哈氣聲像極了貓科動物警戒的低吼,于是肇事者心裡突然忐忑起來。
他急急閃爍了幾下眼睫,想要說些什麼,又怕讓面前的少年覺得他盡講大道理。最後還是靈光一閃的念頭救了他一命,相谷匆忙從公文包的夾層裡翻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原本是想晚點再給他的,果然還是現在送出去比較好吧。
塑料袋被擠壓變形,發出了悉悉索索的微小噪聲。相谷小心翼翼地将困在袋子裡的毛茸茸塞到了對方手臂的縫隙裡。
純白色的一團,不過巴掌大小。兎沼笠快速瞥了一眼禮物,又馬上扭過頭,用力把它攥在手心。
是新的,他還沒來得及買到的抽賞。
……麻煩死了。
明明隻要提供價值就行得通,偏偏還要求信賴和友誼。人類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貪心的物種,我也是……他也是。
最讨厭了。
不知何人挂在店門前的風鈴晃蕩出悠長又清脆的樂晌,窗外的樹梢上,有蒼青的新芽破皮而出。
時間來到五月,此時距離IH高中杯比賽正式開始——還有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