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半左右,迪達拉走出奇拉比的小店。
他挂着耳機沉迷于Citypop,是一首很有趣的歌,叫做《街上的海豚》的。即使是夜晚,東京街上的人群仍然紛紛擾擾,像這個城市的霓虹燈一樣,永遠明亮,川流不息。
魚龍混雜的步行街頭,迪達拉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走到巷子的拐角處,有個人影迅速地跟上了他。
天很冷,但他還像白天那麼歡快,一蹦一跳地前進着。
走出鬧市區,走過公園,走過一些住宅樓,走過一條河......終于,他在一條有些陳舊的橋垛邊停下來,順着堤壩一溜煙滑下去。
蠍跟的有些吃力。
等迪達拉的身影消失在一個橋柱子後面,他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壩上的石壁一步步蹚下去。
歲月不饒人啊,即使努力維護着一張沒有皺紋的完美臉龐,他終究也已經不是壯年小夥子了。
橋洞下的空間出奇的廣闊,蠍可以聽見迪達拉在前方哼歌的聲音在砼(注:即水泥*)的空腔裡回響。
蠍緊緊跟在後面,冬日郊外夜晚的冷風使他打了個寒戰。
這小子大晚上不回宿舍跑這裡來幹什麼?
前方突然傳來一點紛亂的腳步聲,像是什麼小型的四足動物,緊接着是迪達拉熱情的聲音:
“啊!七号!七号!好了好了!你這調皮鬼每次都要舔我一手口水啊哈哈哈!哎呀,外面很冷,你的尾巴尖都是冰涼的咧!快走快走進屋去!”
蠍趴在一個柱子後面看。
前方小空地上是一隻興奮到上下翻飛的小土狗,迪達拉把它摟在懷裡。那橋洞底下有兩段巨大的水泥管道,開口處挂着個門簾。
難道這孩子就……住在這裡?
為什麼,還是缺錢嗎?
他寄的雖然不多,但住宿舍總是夠了吧?
迪達拉抱着狗進去,蠍悄悄跟到門口。
他掀起簾子的一角偷偷觀察迪達拉的小屋。
…….他在期待什麼,真是個狗窩啊。
隻見迪達拉坐在一個有點開線的床墊上,套上一件很厚的藍色的舊毛衫。
小屋裡的陳設和小店子裡的有些像。
牆上包着一層毛氈,釘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小東西,連樹葉和不知道哪裡撿來的舊頭盔碎片都有。屋子的角落裡放着一個掉了漆的滑闆,弧形的牆上加了幾塊木條作為置物架,上面擺着很多奇形怪狀的,“迪達拉風格”的小陶俑。
地上鋪着一層木闆,制造出一個平的地面。屋頂上有一個鐵質的挂鈎,一盞充電的節能燈挂在上面,投下暖黃的燈光。
整個小屋的熱源是一盞燒得咕嘟嘟的熱水壺,某種意義上難道也算是加濕器了。
迪達拉提起放在腳邊的挎包,那隻小土狗熱情地扒拉着他的膝蓋。
“好了好了七号,坐!馬上就能開飯啦!”
狗子聽話地坐下來,但還是興奮到顫抖,尾巴不住地掃地。
迪達拉從包裡掏出一個小布兜,一個午餐肉罐頭,一疊面包片,還有半罐腌黃桃。
他憐愛地開啟那盒午餐肉,從桌子下面摸出一個相當精緻的小瓷碗,把大半肉倒進碗裡,又把面包片揉碎一些攪拌在一起。
聞到肉的香味,七号再也坐不住,圍着迪達拉的膝蓋來回跳躍。
“耐心哦,耐心,七号。”
迪達拉把它的碗放在地上,摸了摸狗頭。小狗一頭紮進碗裡。
“開飯了哦!今天也感謝神賜給我們食物!話說今天的運氣真的很不錯!奇拉比大叔真的是個好人,還專門給我留了自己烤的吐司!”
說罷,迪達拉拿起面包就着午餐肉狼吞虎咽,吃相像是在地獄已經徘徊了好幾百年的餓鬼。
蠍心情複雜地放下簾子角,退出那片空地。
看這架勢,他該打電話質問孤兒院,追蹤一下那些錢的具體用途了。
嗯,明天一早就問吧。
不過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别的辦法呢?
第二日晚上,下班時分。
蠍再次造訪那家小畫廊,想看看迪達拉的展覽布置得怎麼樣了。到了門口,蠍推門卻沒開,仔細打量,發現門把上挂着個很小的木牌,寫着“今日休息”。
旁邊的展覽海報還尴尬地立着,蠍站在風中淩亂。
如果我已經買了展覽票的話,這樣就算欺騙消費者吧?
他隻好先回到家。
左思右想,他仍然不能放着那孩子住橋洞不管。這可能是那個少年在東京度過的第一個冬天,他大概還不知道,即使是城市裡,冬天的晚上可以有多冷。
但蠍又不想直接塞錢。
他坐在沙發上,看着那個裝信的盒子,陷入了沉思。
某個普通的午後,迪達拉正坐在教室裡捏泥,聽見走廊上有人叫他。
他很有些舍不得地耷拉着沾滿泥漿的手,從工作台前離開。一個同學拿着個大信封從外面進來,說是有人給他寄了什麼。
“這年頭誰還寄信啊,迪達拉,要我說,你得小心這是詐騙。”
迪達拉也覺得奇怪。
寫信在他的生活裡隻有一件事會用到。但是那人......從來不回信啊。
如果還是小時候,他也許仍然會興奮一下。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他早習慣了在信裡自說自話,卻不再滿懷期待。
也許......绯流琥是個很忙很忙的厲害的人。
資助這樣一個平凡的、貧苦的小孩隻是他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或者他早就忘記了還有這麼個孤兒和自己有關。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東京這麼大,街上的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有時候迪達拉會想,也許绯流琥從來沒空打開過那些信;或者早就搬了家,他寄出的那些紙張可能隻是随機被塞進某個陌生的信箱,被某戶人家當作莫名其妙的廣告或推銷傳單,定期投放給經過的垃圾車。
但是這些都沒關系。
就當作報恩吧,迪達拉這樣安慰自己。畢竟他現在能做的隻有這些。
樂觀的話,說不定哪天就會在東京的街頭邂逅呢?這樣憧憬一下也不錯:)
他在一塊看不出顔色的毛巾上把手勉強抹幹,撚着信封的一角,小心打開。
考究的米白色紙張,壓花的手感很好,湊近一聞甚至有隐約的淡香味道。
迪達拉小心地把信紙展開。
折疊成三等分的紙面中央隻寫着一句話:
下周二午後兩點半——绯流琥
诶?!沒搞錯吧!
這麼多年一直是他單線聯系,神秘的大叔真的回信了?好感動!!
不過話說這是邀約嗎?可是沒有地址?
信封裡還有一隻用什麼特殊的紙疊的簡易小狗,尾巴上有個滿特殊的隐約的折痕。迪達拉找遍信封内外,沒有其他東西,隻好有些猶豫地拆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