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斯塔在心裡不斷重複着他隻是個一年級。她長舒了口氣,卻覺得在她往前靠走了幾步的時候,頭皮逐漸發麻,蔓延到全身,連握着信封的手指都有幾絲觸電的酥麻感。
她條件反射地覺得她被下了某種詛咒,但很快,她就收回了這個想法。在這種安靜到一根針掉下都可以聽見的棚屋裡,面對一個她沒什麼好印象的“鄰居”,渾身酸麻也許很正常。
“巴多克,那是——”
卡莉斯塔走到他面前,湛藍色的眼眸裡盛着比任何時候都安靜的一隻棕褐色的角鸮,她以為它是睡着了。
下一秒,馬爾科姆·巴多克就笑着哦了一聲,很輕地說:
“你說這隻貓頭鷹啊。”
“它死了。”
像是被陰冷之風磨成的利劍刺中,卡莉斯塔的腦海一片空白,冰冷的全身尤其是頭上那種酸麻的感覺劇烈地發作,手中的信封快要被她的指甲鑽出一個洞來。
什麼?
他說什麼?
她的耳邊一陣轟鳴。
馬爾科姆·巴多克的褐色眼睛此刻冒着無辜,他松開撫摸貓頭鷹羽毛的手,霍普立刻從他的腿上滾了下去,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他雲淡風輕地抓了抓頭發:
“博克姐姐,倒也不必這麼——一副痛苦的樣子吧,貓頭鷹死了而已,再買一隻不就好了嗎?”
卡莉斯塔一把抓住巴多克的領帶,她的手指都不自覺地顫抖着,聲音更是止不住地哽咽:
“你——你——弄死的?”
巴多克重重地拍開卡莉斯塔的手,重新整理了一下領帶,露出嫌惡的表情: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會弄死這麼一條生命。”
卡莉斯塔立刻跪在了稻草上,用手輕輕地挽起霍普,它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往的活力與生機,再也不會對着她的手啄上那麼一口。
她的内心叫嚣着巴多克就是罪魁禍首,但另一個聲音卻說她沒有直接證據,即使她因為米歇爾一事和之前在翻倒巷見到的樣子而對馬爾科姆·巴多克印象有些差,即使她走進來看見這樣一幕。
巴多克繞有興緻地看着卡莉斯塔蒼白的臉色,從石頭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大門走了幾步。
臨走前,他用稚嫩青澀的聲音說:
“雖然你的貓頭鷹真的不是我弄死的,但是,博克,少管閑事。”
卡莉斯塔不明白他什麼意思,這句話就那麼從她的耳邊溜了過去。
她的嗓子幹到她一個字都沒法再說出來了,昨晚幾乎沒睡所帶來的勞累加上一早上的沖擊更讓卡莉斯塔的精神和身體都臨近崩潰。
沒法将霍普帶走。僅僅是用手托着它冰冷的身體,她就覺得凡是接觸到它的地方,都透過皮膚,生長着一股寒意,直達心髒,讓其冰冷到了極點。
“卡莉?”
布雷斯站在棚屋的門口。他僅僅是來寄一封信順便透口氣,卻看到了這樣一副場面。
一滴淚立刻落在了角鸮的身上,淹沒在了棕褐色的羽毛中。
卡莉斯塔迅速擡了擡手肘,用校袍袖子抹去眼角的淚水。她跪在地上,膝蓋已經開始疼痛。
布雷斯在她面前欠身蹲下,看見那隻角鸮,就已經猜到了一半。
“梅林,為什麼又是你。”
卡莉斯塔扯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希望以此來趕快敷衍走布雷斯。
“你一定要跪着麼?”
布雷斯死死盯着她的膝蓋,垂着頭答非所問道。
她在他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差一點就在那塊石頭上坐下了,但一想到那個巴多克曾在上面坐着撫摸她的貓頭鷹,她就難以避免地覺得一陣惡心。
卡莉斯塔沉默地,用魔杖将栖枝變成了一個大木盒子。
“它看着并不像年紀很大。”
布雷斯一邊同她一起把角鸮放進木盒子時,試探着說。
卡莉斯塔合上蓋子。她沉浸在悲傷與仇恨的糾結之中,覺得胸口悶堵,她擡起雙眼,沒有心思說什麼謊言:
“學期開始,我說的那個男孩。”
“我過來的時候,他坐在這塊石頭上,撫摸着它。我問它怎麼了,他說它死了。我說是不是他弄死的,他說不是。”
說完,卡莉斯塔就朝着貓頭鷹棚屋門口的方向轉身。她手中的那封信有了些破損,被壓在木盒子下,早已經沒有了想要寄出去的心思。
布雷斯灰綠的眸子晦暗不明,他今天寄的信本是關于那個拉文克勞的,即使他厭惡他的母親,卻毫不吝啬地利用她,讓她替他找人辨認幾個字迹。但聽見卡莉斯塔說完這一番話,他突然覺得這封信至少暫時沒有了寄出去的必要,反正卡莉斯塔和他其實都沒有那麼在乎胡言亂語。
他不知道,卡莉斯塔到底在經曆穆迪那件事以後,又為何會碰上這種事。
布雷斯一把拉住卡莉斯塔的手臂,陰沉着臉:
“巴多克,是麼?”
“我跟你說這些,是為了回答你那句年紀不大裡夾雜的疑問。我根本不知道它是怎麼死的,想想吧,十一歲。”
卡莉斯塔頭一次覺得她說的話不帶溫度,大概是因為她又一次靠近身邊人的死亡如此之近。
她沒看見它有任何傷痕。就像是睡着了一樣。但與此同時,她又感到它身上有很重的一股奇異氣息。
奪走它生命的咒語和方式會有很多,可是索命咒卻像一隻到處亂飛的蠅蟲一樣,鑽到她腦袋的每處角落,然後被“十一歲”和“沒人會特意來給你貓頭鷹施索命咒”給一拍子拍死。
卡莉斯塔掙脫開布雷斯的手,徑直走出了貓頭鷹棚屋。
某顆種子,開始在她思緒的溫床裡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