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家。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麼樣,真一?”
清水由美子倚靠在門框上,笑容下潛藏的瘋狂被清水真一一覽無餘。清水真一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的發生,絲毫沒有驚訝和惶恐,像平常一樣在玄關脫下鞋子,忽略母親手中一直對準他的槍口,朝屋内走去。
沒有血腥味。不,不如說,空氣中什麼味道都沒有,就好像清水真一完全失去了嗅覺一樣。
“和平常一樣。”清水真一說着,打開會客廳的門。門口的沙發上,父親拿着一張報紙,坐在沙發上。聽到動靜,他從報紙後面探出頭來。
在他的太陽穴上,能夠清晰地看到燒灼的、扭曲的、洞穿了一整個頭顱的傷口。
……
清水真一睜開雙眼。
是夢啊。
那也就是說,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從父母死亡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可能都是夢境,對吧?
他雙手撐着從床上坐起來,下意識地朝枕邊摸去,感受到了手下堅硬物體的觸感。
他摸到了手機。
“哈啊……”
清水真一用雙手捂住臉,發出頭痛的呻吟。
不是夢。
在琴酒将那個手機裝在背包裡遞給他之前,他從未擁有過自己的手機。
這并不是父母為了限制他與朋友的交流,故意為之的糟糕措施,相反,是清水真一自己鄭重地和父母說明,自己絕對、非常、不希望擁有手機,因此才沒有從父母那裡獲得這種便于同周圍人互相聯絡的道具。
在學校裡當萬人迷就已經足夠累了,他不想回家以後還要将時間浪費在給其他人發短信上。
盡管現在還是白天,天光透過遮光窗簾的縫隙照在牆上,但清水真一并沒有拉開窗簾,讓窗外的光照進來,而是走到書桌前,打開了台燈。
台燈周圍擺放着一大堆藥瓶,桌子下面放着一大箱瓶裝水。他仔細對照着粘在藥瓶後面牆皮上的便利貼,倒出正确種類和數量的藥片,擰開寶特瓶瓶蓋,将藥片灌進嗓子裡。
說起來,昨天出門比較急,完全忘記要吃藥這件事了。
他将目光移到書桌正中間的繪本上。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那張會說話的、自稱“書頁”的白紙才會出現在他面前吧。
他翻開繪本,發現在繪本第五十和五十一頁中間,的确夾着一張白紙。他将這張白紙拿起來,白紙在他手中正常且無力地下垂,上面幹幹淨淨,什麼字都沒有寫。
清水真一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天真的幻想。
不管怎麼想,白紙都不可能——
清水真一感到白紙從他的手中猛地抽出來,然後,就像他第一次遇見這張紙時一樣,糊到了他的臉上。
他把這張紙從自己臉上拽下來。
「早上好!!!」
清水真一疑惑地看着這行突然出現在白紙中間的黑色大字,連續的三個歎号讓這句話的情緒顯得愈加激動與飽滿。
……這個也不是夢?
「啊,不對,呃,晚上好?」
書頁猶豫着說。
「周圍好黑啊。」
清水真一感覺自己的嘴角又在上揚了。
好笨,但是很可愛。
“有窗簾。”清水真一說,“我不喜歡陽光,所以即使在白天,我也不會把窗簾拉開。”
「是這樣啊。」
「沒關系嗎?不會覺得很壓抑嗎?」
“像這樣把窗戶封起來,會讓我很有安全感。”清水真一說,“如果房間能更小一點就好了。”
「哎哎哎?你不希望房間能更大一些嗎?」
「如果房間變得更大,就能裝下更多東西了。可以放一大堆遊戲機,一大堆零食,一大堆童話書漫畫書和繪本,還有一大堆玩偶和手辦!」
“聽起來不錯。”清水真一微笑着,“但有時候,我會希望把自己和世界上所有活着的東西都隔離開。”
「也包括我嗎?」
書頁上的字顫巍巍的,像是在發抖。
“唔……也許你會成為那個例外。”
例外。
任何人像書頁一樣對清水真一問出這句話時,清水真一都可能像這樣回複他。這會讓那些人的好感迅速上漲,因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成為其他人心中的那個例外。但也許,隻有這一次,清水真一真的深入去思考了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
就像是有些人離婚時不希望将孩子帶走,也不指望多分走任何錢财,但會不顧一切地抱走家中的寵物一樣。
「嘿嘿嘿嘿……」
“你要做好準備,房間可能會小得超乎你的想象。”
清水真一環視四周,目光掃過床鋪,掃過書桌,掃過衣櫃,最後落回書頁身上。
“比如說,我以前很希望自己能睡在一個盒子裡,盒子隻需要裝得下我就夠了。”
“我會在裡面鋪上軟軟的床墊,放上羽絨枕頭,把自己圍在厚毛毯裡,一直睡到我不想再睡下去為止,最後,自己掀開蓋子,從盒子裡走出去。”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父親,父親立刻買了木闆,決定親手幫我做一張這樣的床,但那些木闆至今依舊躺在儲物間裡。”
「為什麼?」
“因為母親聽說這件事後,立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