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舟後撤幾步,一手畫圓,一手執劍,身後出現了一個冰藍色法陣,他淡淡擡眼,一柄巨大的蝶魄劍劍意從法陣裡出來,直直刺向堂溪蘭。
刹那間,堂溪蘭身子一歪,耳邊響起了鬼怪嚎叫,凄凄厲厲,刺的人耳膜生疼,他驟然噴出一口血,眼睜睜看着巨劍刺向他。
“爹!”堂溪程瞳孔驟縮,毫不猶豫的往前一撲,想要替他爹擋下這滔天劍意。
陳免臉色一沉,一甩拂塵,将人攔腰拉回,厲聲呵斥:“堂溪程,你以為你能救得了他?!”
“可他是我爹啊……”堂溪程劇烈掙紮着,眼眶紅的能滴血,目眦欲裂的看向前方。
砰——
巨劍刺穿了堂溪蘭的身體,将他的靈魂撕裂,他發出一聲慘叫,頹然倒在地上,狼狽的看着面無表情的蘇臨舟,“為何不直接殺了我?”
蘇臨舟淡漠的看着他,嗓音清冷,“不該是我。”
“什麼?”
安客君閃身至堂溪蘭面前,他單膝跪地,玩味的看着堂溪蘭,輕聲道:“你的命該由我了結。”
“不!離淵,不要!”堂溪程吼道,脖子間的青筋暴起。
陳免彎下腰,低聲道:“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當年是如何對我們的。我被人穿心而死,離淵被人碎仙骨,死于萬箭穿心,蒼嵘經脈盡碎,神魂盡散。寒白,這些仇與恨,該怎麼還?!”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裡壓抑着濃烈的恨意,将堂溪程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過,我又不想親自動手了,”安客君森然一笑,“讓你心愛之人殺了你,可好?”
堂溪蘭瞳孔驟縮,眼底彌漫起深深的恐懼和愧疚,他嘴裡不住的流着血,痛苦的笑道:“那就讓她來殺我吧。”
衆人視線一轉,就看到了當年的幻境中,場面一度混亂,無數人死于非命。
現實與過往交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李岚跌跌撞撞往外跑,卻被邪陣壓在地上,不得不跪于庭院中,她的身上鮮血淋漓,仙骨破體,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堂溪蘭拿着衛家所制的藥丸吊住了一口氣,而後步履拖沓的走到李岚面前,擡起了李岚尖俏的下巴,低聲道:“岚兒,是你逼我的。”
“啊啊啊啊——”李岚捂住身體,痛苦的叫起來,叫聲慘烈。
隻見邪陣下的女子身上的血肉開始脫落,幾截仙骨破體而出,鮮血迸裂。
李岚趴在地上,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手上沾着濃稠的血液,她失聲笑起來,嗓音破碎的不堪入耳,卻字字泣血,“我李岚不會敗!堂溪蘭,我遲早會取你性命,帶着你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
不知過了許久,李岚一身白骨倒在地上,殺他之人已經滿意的離開了,拿着她的仙骨登上了仙途大道。
她不甘,剝骨之痛刻骨銘心,她怎甘如此?!愛人背叛,她恨得咬牙切齒!
她要複仇!!!
憑什麼?!!
她不會輸!
那天圓月,李岚化作了厲鬼,她開始神志不清的屠城,将這座城血洗一空,嬰孩啼哭,慘叫聲響徹天際,卻換不回她早已喪失的理智。
多年後黃沙一過,這座城徹底消失在大漠之上。
百鬼哭嚎,霧氣越發深重,水汽似乎凝聚成形,像一隻陰滑濕潤的手,拽着人往前。
“這座城醒了!”裴肅大聲喊道,“百鬼出巢,厲鬼索命,快走!!!”
安客君笑容加深,“她來了。”
“離淵,走!”蘇臨舟走過來拉他,執劍開路,“我們現在出城,等堂溪蘭一死,怨氣就會消散,屆時我們再回來取龍骨。”
而留在原地的堂溪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原來人死之前真的會如走馬燈那般回憶過往。
從前種種,如流水那般從眼前流過,想來仍是初見那年,最開心。
濃重的霧氣被揮開,一人着一襲嫁衣,慢慢走向他,恍若當年。
隻是故人已往。
李岚蹲下身,一張臉慘白陰森,眼神空洞麻木,再不複當年模樣。
她擡起手,撫上了堂溪蘭的臉頰。
冰冷的,溫暖的。
死人的,活人的。
“我等了你五百多年,”李岚慢慢開口,“你說過不會讓我等太久的。”
堂溪蘭一愣,旋即苦笑一聲,怅然道:“是啊,我食言了。你也說過,你不會敗,你會帶着我下地獄,永不超生。”
他輕輕一笑,“你赢了。”
“帶我走吧。”
李岚歪歪頭,鋒利的指甲猛地刺入堂溪蘭的胸膛,捏爆了他的心髒。
“呃……”堂溪蘭吊着一口氣,微微擡頭,用染血的唇碰了碰李岚冰冷僵硬的唇,而後倒在李岚的懷裡,滿意的閉上了眼,“那天,畫舫上花瓣飛舞,你很美……”
李岚低頭看着堂溪蘭鬓間的白發,凄厲一笑,身軀驟然消散。
須臾間,滿城怨氣化作青煙,散于大漠。
——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