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餘覺得這一場飛升像是一場笑話,得到的暫且不說,失去的倒是不少。
剛回到人間界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驚悚的事,他的法力沒有了。體内無法再調動任何靈力,身體沉着笨重,出招柔緩無力,就像那些凡人一樣。
不是看不起凡人,是他讨厭這樣的自己。沒有力量就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甚至自己也會成為衆矢之的。
好在法力被封,容貌也回到十六歲。十六歲的臉和後來并不很像,那時候他的臉被毀了,後來拿藥重新調整了一下,調的人審美離奇,把他弄得不像自己。
他又取了個名字叫“夏小餘”,他四月出生,已經是初夏,四月又名舒月,萬物舒展,舒,餘也。
可也不能保證絕對不被認出來,所以他提前跟洛顔學了化形的口訣。想來是剛才那一招太過刻意,被陳持盈發覺。但也不是洛顔的錯。
他調動之前從天道那裡借來的一點法力,對陳持盈念出口訣。就見陳持盈雙眼迷離,看了一會兒,又道:“父王?”
王兄自然是說那位大淵國世子,也就是堯山老祖。父王指的是堯山老祖的父親。老祖父王隻有一位王後,沒有其他妻妾。王後體弱,生老祖的時候險些撒手人寰,之後國王堅持不允王後生育,認了兄弟家的幾個孩子做義子義女。
将一少年認作堯山老祖已經很離譜,對着這少年叫父王,簡直讓人懷疑郡主的腦子拿湖水泡過了。
于是夏小餘問:“郡主,你沒事吧?”
陳持盈晃了晃腦袋,忽然呼吸急促起來,舌頭也開始打結:“王、王後?你、你到底是誰?我應該見過你,你好熟悉,可你......為何和王後這樣像,我看不清你的臉。”
這下更瘋魔了,這少年怎麼說也是個男子,怎麼能認成個女子?誰不知道當年大淵國滅國後,老祖被當作俘虜抓走,曾經是大淵國第一美人的王後卻被丢進軍營,最後被人淩辱而死。
夏小餘面色擔憂:“郡主是不是太累了,看花眼了。”
陳持盈拼命眨眼搖頭,腳下也站不穩,靈思和敏思便趕緊過來攙扶。衆人也能理解,經曆了這麼一回大起大落,難免心力交猝。再加上她最一開始就被拉入了幻境,也許中的幻覺比他們更重,此時幻覺還沒完全消除,也有可能。
郡女觀弟子紛紛勸說陳持盈快回觀中休息。
夏小餘對着她笑了笑,再轉過臉來,笑意已經褪得幹幹淨淨。他随手一指:“十個就夠,要不就你們十個吧。”
正好是洛顔先前救過的,湖邊五人、幻境中五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重樓門幾個弟子也想同去,他們揚言要找到聶遊,給裴若霜報仇。
夏小餘搖頭:“裴若霜不是聶遊殺的。聶遊不敢殺人,他看見死人不敢第一個上前,上前後第一個動作是合上死人雙眼,說明他害怕。他從前恐怕也沒殺過人,殺死裴若霜的另有其人。”
“是誰?”
夏小餘面無表情:“不知道。”
重樓門弟子還欲問,被選出的十人都有些着急,他們都是長卿門弟子,心中惦記着門主,不願再耽擱時辰,催着問夏小餘要怎麼走。
夏小餘皺起眉頭:“先往東再往北吧。”
十人彼此看了一眼,心中莫名生出一個預感:這好像是長卿門的方向。那人把長卿門的門主帶回長卿門,這是什麼道理?怕門主離開太久忘了回家的路?
但問題是,長卿門自打被滅門後,就被封住了啊!
而且,那人還帶走了聶遊,這又是演哪一出?擔心門主久别家門,觸景生情,特意帶個緩解氣氛的?
叫人迷惑。
而另一邊,洛顔沒那麼多想法,她的做法就比較簡單粗暴:我管你去哪裡,隻要打破結界,把那兩人搶過來,不就行了。
隻要拉近了距離,她就抽出腰間紅绫抽向那一團黑霧。黑霧立刻聚攏起來抵擋,洛顔也不甘示弱,把那三人都快抽成了陀螺,但遺憾的是,沒抽開。
交手幾回,黑霧也察覺了洛顔的實力,再被她追下去,遲早會被她抽散。其實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有霧氣開始潰散,凝不成實體,星星點點,像是一灘黑芝麻餡兒。
它變想了個法子,故意将霧氣撕開一道口子,把柳子峤推向前面。
洛顔投鼠忌器,自然不會再拼命去抽。但能看見人了,她便換了個法子,改用血絲去抓。
這血絲速度快,角度又刁鑽,好幾次險些套住柳子峤。
但它在躲閃的時候也發現了這一招的弱點:血來自洛顔體内,當她使用這些血絲時,靈力會大量消耗。這東西适合快速攻擊,卻不适合長期輸出。
于是它開始帶着洛顔兜圈子,目的是消耗她的靈力。
可這丫頭不知道是拿什麼做的,明知道自己故意耗費她的靈力,竟然不知道知難而退。直到嘴唇都白了,手都顫抖起來,還不收手。簡直像個榆木疙瘩,這不知變通,硬剛上去的勁兒,簡直能把對手逼瘋。
它終于堅持不住了,拼着暴露身份的風險,使了個化形的招數,消失在了一片山林間。
洛顔停下腳步,倚在一棵大樹旁歇息,仔細觀察四周。
此時已近日暮,有細弱的哭聲傳來。
循着聲音望去,不遠處是一片村莊。村莊裡房屋稀少,雜草叢生,像是很久沒人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