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正是從村莊裡傳來的。
洛顔四處望了望,再也找不到那三人的身影,于是朝着村莊走去。
哭聲來自一間茅草屋後,洛顔繞過屋子,便見牆根下,一身穿官服的大漢摟着一女子,那女子穿了一身大紅嫁衣,雖被摟在懷裡,卻并不情願,奈何掙脫不開,嘴也被捂住,隻能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聽起來确實有些像哭聲。
洛顔瞪大眼睛,心想這是在做什麼?往後退了兩步,又聽到那二人壓低聲音的談話。
大漢道:“若不是我,你進得了這個地方?你能賺得到錢?養得了你媽?你現在所有得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沒了我你什麼都不是,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你幹麼不理我?”
女子說了什麼卻聽不清,想也知道,那大漢一松手,女子肯定會大叫出聲。
為什麼不能讓她大叫?兩個人還壓低聲音說話,難道這荒村裡還有别人?這二人身份也好生令人迷惑,他們是怎麼跑到這裡的?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好時機,眼見那新嫁娘就要被那官老爺欺負,洛顔立刻跳出來大喊:“住手!快放開她!”
二人聞聲,齊刷刷停下動作,轉過頭來。
此時暮色四合,周圍一片寂靜,隻有風吹動草叢發出的沙沙聲響。
這二人臉色慘白,宛如鬼魅,眼睛卻漆黑,黑得瞳孔填滿了眼眶,看不見一點眼白。二人齊刷刷盯着洛顔。
洛顔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不是他們臉白,而是在臉上化了層妝。上妝的脂粉顔色調得太誇張,讓整張臉變成了純白色。
這種打扮要是放在尋常人身上,肯定能吓死個人。但有一種人打扮成這樣,非但不吓人,還叫人喜歡看。
這種人便是從事職業特殊卻很受人們追捧的一類人——戲人。
當世人們喜歡話本子,但隻是白紙黑字讀起來總覺得少了些趣味,更何況有許多人不識字,想聽故事隻能央求别人給自己講。
于是就有人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不如讓人扮作故事裡人物的模樣,把故事演出來。戲人便就這樣誕生。
也有人覺得站在台上,做出各種醜态,供人們取樂是一件丢臉的事。但當今世道不穩,相比于種田捕魚,戲人确實更容易賺到錢财,維持生計。
洛顔聲音弱下來:“你們是......”
那二人立刻分開,穿着嫁衣的女子道:“我們練習話本子裡的情節呢,吓到你了是不是?”
這女子的聲音溫柔,讓人一聽如沐春風。想起剛才的窘态,洛顔揉了揉耳朵:“對不住啊,倒不是害怕,我以為他要打你。”
再仔細一看,那男子的官服确實不是當世官員穿的樣式,女子的嫁衣上還有些裝飾用布包裹着,害怕不小心碰壞了,格外小心。就是款式看上去有點眼熟。
看來是戲班子裡的戲人,沒想到自己鬧了個大笑話。但也不能全怪她,誰能想到荒村野嶺的還有個戲班子?洛顔又問:“既然是戲人,為何在這裡?這村子看上去荒廢了,是你家嗎?”
新嫁娘歎氣:“衣裳、飾物、布景,哪一樣都要花錢,錢哪裡那樣好賺了?沒錢又怎樣去住好地方?不露宿山野就不錯了。這裡曾經是我家鄉,如今人都走了,就變成了這樣荒涼的所在。”
洛顔覺得這人真不容易,便安慰她:“你别難過,你窮,别人也不富裕。”誰還不是個一窮二白的人了,先前郡主還沒給她錢。
新嫁娘被她的直白震驚,不知怎麼接,想了半天來了句:“外面冷,小妹子不介意的話,進屋坐坐?”
扮演官員那人先一步把門打開,洛顔被新嫁娘帶進屋,就看見屋裡還坐着三四個化着妝,穿着家仆衣裳的少年。
洛顔問:“娘子,你們在排哪一出戲啊?”
這還像句正常話,新嫁娘拉着洛顔在箱子上坐下:“這是洛河神女的戲,講的是洛河神女嫁人的故事。”
洛顔笑了一下,怪不得看着嫁衣眼熟,原來是仿着自己當年結契時穿的那一身來的。看來這娘子扮演的就是自己,不過,她可比自己美。但剛才那一出是怎麼回事?那個人什麼時候穿過官服?
她在其餘幾人身上看了一圈,也沒看出哪個像是那個人的打扮,便問:“那,神女的道侶呢?”
“啊?堯山老祖嗎?這出戲沒有堯山老祖的。”
洛顔震驚:“沒有......那神女嫁給誰?”
“嫁給城北王富戶啊。這出戲可流興,小妹子你沒看過嗎?這出戲是說堯山老祖找到了他心念的那位白月光,二人抓住洛河神女的罪證,老祖和洛河神女和離,抽走了神女法力,從此神女變成了一個普通人,流落人間,一日被城北王富戶看中,強行納為第五十房小妾。納妾那日正是老祖和白月光成親之日,神女得知後肝腸寸斷的故事。”
洛顔:“......”這是對反派的回收利用嗎?
“我其實也不想演洛河神女,演了很容易被罵。但我沒什麼名氣,戲班子說什麼就得是什麼。”
洛顔心想:委屈大家了。
她覺得自己該走了,還要去找人呢,便從箱子上起身。
可還沒往外走,忽然看見箱子底下壓着片榆樹葉子。這葉子的形狀和顔色非常眼熟,就在不久前,郡女觀,她就見過這樣的一樹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