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陸程哲疑惑甚至是有些奇怪地看着溫竹卿。
紅衣矗立于雪中不言,隻一雙冷眸瞧着面前人。
陸程哲心内一陣不安,“師兄,怎麼了?”手微微攥緊,他道:“我說錯什麼了?”
“沒有,一點錯也沒有。”心底無端升起一團名為躁郁的火,冷若白玉的臉龐凝出一抹冷笑,溫竹卿語帶寒涼道:“情到深處,自該坦言,陸師弟說得很對!怎麼會錯?”
溫竹卿一生氣就愛含沙射影說反話,這個習慣跟随他多年,即使進過一次棺材闆也還是改不掉。
“我怎麼敢說陸師弟不對!似陸師弟這般情義無雙之人簡直上天入地,再難尋覓,又怎麼會不對!”
但凡有眼睛的都明白此刻情況不對,陸程哲自然也清楚,但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更無從得知眼前這具軀殼無聲無息中換了魂靈。
注視在臉頰上的目光很冷,比天際飄零落雪還要冷。
心中不安更甚,陸程哲尚理不清緣故,道歉的話便脫口而出,“師兄你别生氣,是我錯了。”
“錯了?”聲音如銀珠落玉盤,清脆冷然,“你哪錯了?”
“我不該...”
那雙因微眯而更顯狹長的眸子泛着縷縷寒意,仿佛一把剛鍛造開封的寶劍,隻要對方說錯一字,便會利劍出鞘。
“我不該...奢求太甚...胡亂表白...”陸程哲語無倫次邏輯不清地認着錯,“師兄對我隻有同門之誼,而我卻生了觊觎之心。”
同門之誼?觊觎之心?
“呵...”溫竹卿冷漠開口,“你确實不該對我生出别樣心思!”他咬緊心思二字,牙床碰撞在一起。
似是劍刺刀割,陸程哲胸腔一陣抽痛,眼中光芒黯淡了幾許,卻終究沒有反駁。
像他這種生活在富貴人家的少爺,實在沒有當受氣包的天分,可面對溫竹卿總是多了三分耐心,許是因為童年恩情,即使對方肆意惡劣,他也還是選擇了寬容。
時至今日他已經記不起上山的理由。
隻記得溫竹卿的一颦一笑。
從前,師兄待他不算差,卻也不算好,在好與差中,冷漠無視總是居多些。
看多了對方傲然離去的背影,他也漸漸生出了懷疑,懷疑當初上山的決定,甚至聚英堂外賠罪前,都做好了如若溫竹卿再如之前那般冷言冷語,懷疑揣測,他便将這份多餘情意封死扼殺在心中的準備。
然而那天迎接他的不是冷漠,而是笑顔。
大約這人就是他命中的克星,短短幾句話,他幾乎冷透的心又活了過來。
之後事情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師兄雖然還會偶爾說話帶刺,但更多的是别扭的在意,佯裝的吃醋,附着拙劣說辭的親密...以及那些藏都藏不住的關切與擔心。
困在四儀八卦陣中,并不會耳聾眼盲目不辨物,相反透過混亂白光他看得極清楚——他看到師兄焦急的臉龐,看到師兄尋着法子救他…那一刻說不出什麼感覺,隻感覺曆經千帆,疲憊身軀終于登頂了彼岸,心柔柔地攪和在一起,慢慢化為了一江春水。
他想他的小哥哥一直不曾改變,不管外在如何涼薄,同十二年前一樣心裡還是柔軟且在意他的。
陸程哲本就是長情之人,長到幼年的一段救命之恩都能銘記多年...他的心就那麼小,小到一個人走進去,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說他容易滿足也好,有受虐傾向也罷,溫竹卿性子好似對他天生有吸引力,即使以前為難冷漠時都讓他恨不起來,又遑論是嘗到了甜頭的現在。
“師兄。”陸程哲伸手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手,然指尖剛觸碰到火紅衣角便被溫竹卿狠狠推開了...
“别碰我!”
故事講了一路,兩人也跨上了最後一個石階,溫竹卿乍然一推,陸程哲腳下一個不穩,差點跌下石階。
溫竹卿心髒跟着打了個哆嗦,見人趔趄的堪堪站穩才再次恢複穩定,擔心猶如高山奔流而下的溪流,一瞬消失後,憤怒與不知名酸意又重新占領了高地。
“師兄...”陸程哲尾音帶着些委屈。
溫竹卿眼睛也澀得厲害,他撇開眼去,不看面前人。
溫竹卿知道他失态了,他最是讨厭失态,可現在卻是控制不住。
他怎麼忘了?他原本就是占了原主的殼子,陸程哲上來就一見鐘情,噓寒問暖,所鐘的問的也是原主,和他有什麼關系?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怎麼就忘了?
從邏輯上講,陸程哲隻是在向暗戀多年的師兄表白,他不該生氣,從從屬關系上講,他才是那個外來的鸠占鵲巢者,他更沒道理生氣,從任務上講,陸程哲的坦言有助于任務進展,他更更更不該生氣...不僅不該生氣,相反還應一展笑顔,贊聲好極!
可胸膛中的郁氣不斷膨脹,幾乎要将他撐爆了。
憤怒!十分憤怒!講不出道理的憤怒!
除了憤怒還有幾許更為明顯的可笑——想到近期的所作所為,他當真覺得可笑極了!
當日在祭金山,被陸程哲抓住手時,他居然會認為對方是這個塵世上唯一一個透過原主對他好的人,然而繞來繞去,不過是幻覺罷了!
從前的體貼,寬容,舍命相救,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原主罷了!
更更可笑的是他确實對陸程哲動了心...
你問為什麼?
誰讓陸程哲是他的理想型!
誰讓對方總是不求回報無微不至地對他好,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添了太多在意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