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為什麼讓季知遠給我送信?為什麼提醒我小心?”清風迎面吹過,陸程哲看着日光下的漂亮臉蛋,終是問出了心底最想問的。
溫竹卿覺得他這話問得有意思,竟是去尾的少說了一半,正常難道不是應該問,“為什麼提醒我小心,小心什麼?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溫竹卿自發貼心地幫他補全了後半句,回道:“我最近得知了些消息,貌似是沖你來的...”
“師兄,我不是在問為什麼我要小心?”陸程哲搖搖頭,有些繞口令地道:“而是問師兄為什麼要我小心?”
雙眸繼續盯着眼前漂亮臉龐,那雙勾人眼眸本來是極具魅惑的,此刻卻染上些許烏青,似是近來極少安眠。
控制不住地,陸程哲伸出手,逾矩地輕撫上那抹青意。
“是因為師兄心裡有我?還挂念于我?”
溫竹卿沒躲,卻也沒回答,就那般靜默地與其對視着。
對視間,陸程哲好似看到了溫竹卿眸中複雜的深意,又好似那深意與複雜皆是自己幻想。
“師兄現在連個确定答案也不肯施舍于我麼?”垂下手,失落聲音有些喑啞。
“一切已成定局。”歎口氣,溫竹卿同樣失落,“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說得對,的确已成定局...
可躁動心髒還在跳動,抿緊的唇也還是遏制不住地想問,想說,想要一個答案!
陸程哲此刻心态像極一個深重劇毒時日無多之人,劇毒之烈時日之短,已經讓他不求解毒續命了,隻求一縷曙光照耀周身,讓他能苟延殘喘得久一些。
說個很奇怪...卻很貼切的比喻。
他感覺自己的心是黑的,或者說已經快黑了,師兄是唯一的光,天地間唯一能照亮這黑暗的光。
為了這束光能哪怕片刻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可以沒有脾氣地不要底線。
不去追問那日對錯,不去埋怨那日強逼。
甚至連眼尾怨怼都極輕閃過。
“如果我說是呢?”
時間過了許久,久到陸程哲以為不會再得到答案時,溫竹卿猝然地開口了,雖然聲音清淺,聽起來便氣力不足。
垂在身側的手頓了頓,晦暗眼眸突綻出亮眼光彩,像墜崖之人驟然摸到身後降落傘,又像垂死之人回光返照。
師兄?真的嗎?
然而還未待陸程哲開口,溫竹卿又道:“若是我這麼回答了,又能如何?消息已宣抉擇已定,你還能抛下你的父母親裡,你所擁有的一切,和我遠走高飛嗎?”
“師兄,我...”能...
即便一切已成定局,即便他已于衆人面前宣布消息,即便這位謙謙君子從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教導都是言出必行,可某一瞬間他還是離經叛道的,生出一個大膽想法...
遠走高飛?
不,不是不顧一切遠走高飛。
而是反悔,并承擔反悔後所帶來的一切後果。
哪怕這個後果遠遠超出他的估量。
如果師兄的顧慮在萬宗之巅,如果隻有遠走高飛,他們才能圓滿,他也願意忍受衆人指摘,跌落塵泥。
“就算你能...”可惜溫竹卿卻搶先開了口,阻攔了他的表态,“我也不會跟你走。”
稍顯蒼白的薄唇勾起,他故作輕松,“也許我就是一個惡意滿滿的人,即使心有挂念也不妨礙我一時不高興就作弄别人。”
“師兄不是...”
一時不高興就作弄别人?溫竹卿當然不是這樣的!不論上個世界,還是這個塵世,作弄二字與他的性格都相去甚遠。
可他能怎麼說?實話實說?他倒是想,可現實嗎?嘴一張他說得出來嗎?
既說不出便隻能無奈地将一切歸結于此...也不論可信度究竟有多少!
“師兄才不是這樣的人!”
語氣是有些嗔怪的,湊近眼眸更透着深深反對。
溫竹卿看着那反對,心中暖流拂過的同時又升起幾分好奇,“在你心中,我是什麼樣的人?”
“嘴硬心軟,不喜示弱。”陸程哲抿抿唇,一字一頓地說。
“傷痛盡數往肚子裡吞,苦澀慣性往心裡藏。”話語認真的不像說評價,而是在朝聖,“分明想要被保護,卻又絕不肯開口,甚至一升起此類念頭就忍不住唾棄自己...”
這評價很對,尤其是最後一句,極貼合溫竹卿性子。
“我倒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心間一陣激蕩,忍住鼻尖即将漫出的酸澀,他垂下睫羽,轉移話題道:“旁人對我的評價都是刻薄無情,與人不合。”
“師兄并不無情,也并非與人不合,隻是某些方面嬌貴一些罷了。”
“這沒什麼的。”
在陸程哲看來,嬌花難料理也是應當的,隻要花匠耐心養護,必不會傷了花蕊枝葉,讓花稈生出傷人尖刺。
陸程哲多麼想把名為“師兄”的花栽進溫室,日夜精心培育照料。
可惜...
花兒性子那麼倔強,不僅不肯要他的照料,出了事還一味硬扛。
溫竹卿鼻尖酸澀更甚,陸程哲實在是太好了,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戀人,都好得過了頭!
曾幾何時,他想擁有的就是這樣一個人,理解他愛他,不會因為某些習慣便責備他與人不同,不會因為某些堅持就被指責嬌貴。
在對方心中,他是好的!
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好的。
也是完美的!
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完美的。
而當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地尋到了,軀體上卻又出現諸多無形鎖鍊,讓他無法擁有...
可能怪誰呢?
怪他嗎?怪他不小心?還是怪時事弄人?
隻能說一開始便是錯的...自眼前這片湖泊中醒來就是錯的!
幕後之心有心利用他,傀儡線隻是一種方式,就算沒有傀儡線,還會有其他...
迷惑心智,擾亂記憶...能讓他就範的方法太多了!
他的命運從踏入這片土地時便已然注定。
無論他掙紮再多,自救再多,也沒有生路。
一條大道看起來寬又闊,實際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