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霜騰空一圈,反握在手,溫竹卿再一次将其抵在皮肉上,抵在随風飛揚的細線上。
這次他沒有焦急,而是捏起随身玉佩,默念咒語将裡面血液诏了出來,大手一揮,全部淋在了自己身上。
“萬物相生相克,既有困法,自然也有解法。”
“隻是傀儡線不是俗物,自然也無法用俗法解開,隻能盡量壓制。”
與飛霜入肉溢出的鮮血不同,這些儲存起來的陳舊血液中添加了幾味藥草,不是什麼名貴藥草,合在一起卻能最大程度激發血液特性,使其對傀儡線的壓制力擴到最大!
如當頭壓下一具沉重磨盤,傀儡線果然精神萎靡地垂下了頭,像一條被打中七寸的蛇,再也不複剛才活躍。
趁着這個機會,溫竹卿手中彙靈,眼睛不眨地自虐着。
三年前他想到的就是這個方法,既然他的血液對傀儡線有壓制作用,那麼便好好利用這壓制,用這壓制時間搏出條生路。
理論來說這個方法很是可行,隻要時間足夠,就一定能成功。
隻是理論是理論,實踐是實踐,要想成功還需足夠的靈力和體力才能。
而他最缺少的就是這兩個...
飛霜切入大腿時,溫竹卿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個數學問題——一個蓄水池,有進水管和排水管,進水管6小時可将水池蓄滿,排水管9小時可将水全部排完,請問兩管齊開,多長時間可以将水池填滿?
是個很無趣的數學題,送到任何一個學生手裡都會獲得一聲大罵,有病啊!為什麼要一邊進水,一邊排水啊喂?
卻恰恰能說明溫竹卿處境。
假使傀儡線的增長是那6小時,他的速度就必須是9小時,如何完成,不僅是時間問題,也不僅僅是體力問題,更是能否承受的問題。
至于能否承受什麼?
當然是眼前這持續的,巨大的,自虐的疼痛!
祝星安回來了,見門關着,千亭又一臉焦急,他也跟着拍起門來,“溫竹卿,你把自己關在裡面做什麼?你将門開一開,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我沒事!”溫竹卿強撐着,聲音帶着濃重嘶啞,“你們替我在外面守着,不要出言打擾。”
祝星安還要拍門,卻被千亭打斷。
他雖性急,頭腦卻很清明。
“我們就把他放在裡面,什麼都不管了嗎?”
“要管,但留在這拍門也沒有作用!”
悶悶聲音通過屏障弱弱傳入耳中,溫竹卿并未深究千亭要怎麼管,隻慶幸他将另一個聒噪之人攔了去,否則繼續問下去,他不知道還有沒有精力出言安撫。
疼,好疼,真的好疼。
像被世間最鋒利刀刃劃過後,又毫不留情地撒下了足量辣椒水,每一道傷痕都劇痛無比!
比重華入肉還要疼,比故意不療愈看着傷口潰爛發炎還要疼。
原來皮肉疼痛與靈魂疼痛是有本質差别的。
皮肉再疼也隻是疼而已,靈魂的疼卻不是疼,而是痛楚,是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存在!
溫竹卿緊咬着唇,刻意忽略這疼痛,可無論怎麼忽略這痛覺都如影随形。
怎麼會這麼疼呢?
怎麼會疼地想咬舌自盡呢?
靈魂是摸不見看不着的,在某一瞬間,他卻感覺自己其實能看得到也能摸得見,手指無意識攬住幾抹殘破,那是靈魂碎裂的殘片...眼前出現一具破碎的透明軀體,那是正在經曆酷刑的靈魂...
酷刑?
用這兩字是不是太便宜了?
這哪裡是酷刑,這簡直比酷刑還要酷刑。
猶記得幼年無辜被困火場時被烈焰無情蒸騰,他曾以為那是這世間最痛苦之事,而今才知道不是!
如果說被火燒烤的疼痛是十,那現在的感覺,就是十的疊加,百的集合,千的彙總。
每一道刀痕,都是一次靈魂的撕裂,在數不清的撕裂間,他的軀體已經随着靈魂破碎了,碎為了多瓣,又狠狠摔在地上,被玉臼碾壓,藥碾摩擦。
飛霜不再是他的兵器,它變成了惡魔手中的鋒刃,利刃入骨,是惡魔在一下下懲罰凡軀。
溫竹卿沒有哭喊。
連一聲哼聲都沒出。
甚至還能在揮刀之餘,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不疼的。
其實一點也不疼。
隻是有些冷...
冰霜砸進骨子裡的冷。
忍着喉間吐不出咽不下的痛苦,他看向漂浮的無數細線。
斬斷一根,再斬斷一根,再再斬斷一根,隻要這樣一根根努力下去...
終有結束之時...
可結束之時是何時呢?
他快要撐不住了。
陸程哲...
你在哪...
脖頸青筋暴起,不間斷的冷汗與血液融在一起。
飛霜握在手間不住地打着顫,都要抓不緊了。
邪山解決了嗎?
你回來了嗎?
能不能來抱抱我?
我好冷...
我真的...好冷...
咬着牙關,強忍半天,淚珠還是大顆大顆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