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大海中,一艘船慢慢航行。
寬敞的船艙中擺着一張四方大幾案,案上已經擺好酒菜,塗山璟布林布林地看着玉衡,他和滄玹、塗山篌、赤水豐隆各坐一方。
其他的都是女眷,防風意映瞅了眼塗山璟,坐在了自己未婚夫旁邊,他趕緊挪了幾下,中間跟不得再坐下個人。
做完這一切,塗山璟眼尾壓了下,他的容貌生得俊逸,劍眉星目,眼眶深邃,總是帶着一股獨有的風情,眼眸卻像汪清水。
楚楚可憐。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經曆過那麼痛苦,竟然還保持純淨,不可思議。
小夭他們都落座了,她要坐在滄玹旁邊,卻被笑盈盈的神農馨悅按坐在了赤水豐隆身邊。
赤水豐隆全程看着小夭,一副‘這就是我的夢中女神’的表情,玉衡現在倒是知道了,女主一定是她。
現在隻有塗山篌那兒有位置了,玉衡坐了過去,幾個姑娘家開始寒暄,作為赤水豐隆的妹妹,神農馨悅知道他的心思,打趣起自己的哥哥和小夭來。
在座的幾人身份高貴,玉衡選擇全程當個透明人,因為沒有利用價值所以沒人跟他講話,他也樂在其中,無聊地拿了幾顆糖果揣兜裡。
塗山篌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玉衡身上,眉眼很淺,淺到感覺是一幅畫,五官對于其他男子太過漂亮精巧,因為挨着他坐,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氣也被他聞着。
美到實在過于像女扮男裝。
恰巧赤水豐隆殷勤地為小天斟酒,小夭看他過于照顧自己,低聲說,“我酒量不差,往日也會喝烈酒,你不必特意照顧我。”
塗山篌擡手也斟了杯果酒,放到玉衡旁邊,笑了下,他的眉眼跟塗山璟有五分相似,不過更加硬朗還有幾分桀骜。
“你也嘗嘗?”
玉衡看了他一眼,果酒是給姑娘家喝的,難道這個大哥又把他認錯了?滄玹知道小夭看重玉衡,率先給他解了圍,讓他去船上的房間歇着了。
塗山篌更加堅定,這一定是個姑娘。
“哥哥,多謝。”小夭笑着說。
“你我之間不須客氣。”滄玹低聲回他,臉上溫潤地笑,“你在意的人便是我在意的。”
赤水豐隆望了望玉衡離開的方向,笑着看塗山璟:“一開始,我還以為這是哪個姑娘着了男裝,生得那般俊俏。”
“小玉是男子。”塗山璟道,赤水豐隆一臉不相信,還小玉小玉的,哪個男子如他那般柔美。
天空風雲變幻,時間流逝,甲闆上七零八落散放着空酒壇、空酒瓶,衆人各懷心事,都喝了不少酒。
姑娘們都喝得醉眼朦胧跳舞,小夭則打着拍子笑看他們,聽見幾聲落水聲的玉衡從房間走出來,就看見塗山璟臉頰紅紅地朝他而來。
“你喝醉了?”
被他這樣問,塗山璟心裡甜蜜,聲音越來越小,“隻喝了,一點點。”
為什麼他一副小嬌妻樣?不過還真讨人喜歡,惹人憐愛,叫人不答應他什麼要求都是錯的似的,其實,塗山璟更加懂得讓别人對他産生不忍。
真是小狐狸,表面搖着尾巴像小狗,心裡可精的。
玉衡隻覺得心裡那種異樣的感覺越來越濃烈了,他有些無奈,又有些煩躁,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像對待其他人類一樣漠視他,甚至還會對他産生這樣的情感。
他把這一切歸咎于,塗山璟給了他很好的x體驗。
在床榻之上配合度百分之九十九,平日總是那樣喜歡愛意的眼神看着自己,而那時已經很喜歡這個主人,在所難免會說出他喜歡的話和行為。
裝得太久,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對塗山璟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理了。
“小玉……”塗山璟軟軟的聲音喚回了玉衡的思緒,不知何時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呼吸帶着淺而迷人的酒香,以及他想觸摸卻不敢觸摸的手。
他的神情專注而柔情蜜意,手指從玉衡的眉眼滑到高挺的鼻梁,還有潤潤的唇,隔着近,玉衡清晰地看着他喉結動着,手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還真是朵含羞草。
玉衡也不再想那麼多,攬住了他的腰,打橫抱了起來,往房間走,塗山璟小小驚呼了下,他雙手摟着玉衡,酒都醒了大半,那邊的小夭他們被動靜一驚。
塗山璟更加感覺沒臉見人了,他鼻梁碰到玉衡的脖子,整張臉都貼了上去,“小玉!你放我下來,你”
他怕其他人看到這荒謬的場景,知道玉衡隻是帶他進房間醒醒酒,可還是忍不住想會不會吻或者怎樣對自己。
他的掙紮很輕,像小貓踩奶。
玉衡低頭看了他兩秒,竟真的松開了手。
“哦。”
塗山璟:“……”說松就松???
陡然支撐的手一松,塗山璟差點被摔,幸好他緊緊抱着玉衡的脖子,繼而心底又酸又澀,他的小玉跟以前不一樣了。
見他眼淚汪汪,玉衡的态度平靜得有些冷漠,問,“需要幫你叫防風意映過來嗎?”
塗山璟一聽她的名字,緊張起來,眼睛都發紅了:“小玉。”
他沒有辦法反駁,誠懇十足地說,“小玉,我對防風意映無心,防風意映對我也絕對無情,她隻是因為我這個身份還有和塗山氏聯姻的好處而已。”
玉衡和他拉開距離,“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我,可若你們一日未解除婚約,你們仍舊是未婚夫妻不是嗎?你不應該在此期間與我有過多接觸,不然她若是見到了,定會傷心的。”
塗山璟眼眶的淚水一下湧了出來,他難受地抽噎,“小玉,我,我會盡快與她接觸婚約,别與我有距離……對不起……一直是我離不開你,明明”
這家夥是林黛玉嗎?
玉衡的手被他捧着,虔誠又卑微,晶瑩跟豆子大的淚砸在上面,仿佛被燙到似的,玉衡不悅地抽回手,“哭什麼。”
他發現塗山璟面對他就跟粉絲見到偶像一樣,無條件地喜歡支持,他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極其低的地方,仰望他、恨不得把自己身心都剖析才好。
一旦他有些不開心,塗山璟會比他更加難過,恨不得為他承受,可事實上誰都無法承擔提供另一個人的所有情緒價值。
“對不起,小玉……我”他聲音帶着不能掩飾的鼻音,顫着睫,顯得委屈又痛苦,“我隻想待在你身邊,看着你平安開心的,我就放心了。”
玉衡笑出聲,這家夥嫩壞了,好綠茶,話是這麼說,要是保持本分把他隻放在朋友這個位子上,他又要弄幺蛾子的。
他從懷裡拿出幾顆糖,“不許哭了,好不好。”
他簡直是在哄小孩,偏生塗山璟又沒辦法抗拒。
“你們在說什麼呢?”小夭過來,繼男子們跳下海中後,防風意映他們也下了去,神農馨悅含情脈脈地教滄玹遊水,一時甲闆上隻剩他們仨了。
玉衡還跟塗山璟在那兒說悄悄話,她吃味地想起剛才衆人喝酒時,其他人撺掇着防風意映喂酒給塗山璟的畫面。
她舉起酒杯,塗山璟攥着糖放懷裡,十分有眼力見地去拿過酒壺替她斟了杯酒。
她此舉讓兩人不明所以。
“被人喂酒的滋味如何?”
塗山璟臉白了白,玉衡倒是無所謂,他知道她是為他出氣。
小夭冷哼,她清楚塗山璟的性子,也知道沒有喂酒成功,就是想刺他一下罷了,“行了,哭喪着臉不知道給誰看。”
“小夭。”玉衡适時叫住她,看着塗山璟不舒服心裡有點不得勁?
他第一次叫自己這個名字,小夭愣了兩秒,她面對他時總是會時不時把自己當作玟小六,雖然玟小六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叫小夭了。
小夭心頭升起無力感。
好像從美好的夢境剝離出來。
*
崇山峻嶺連綿起伏,一座座神山在茫茫雲海中若隐若現,仙氣缭繞的朝雲峰上,神宮仙殿、瓊樓玉宇。
卧室裡小夭姿态豪放,她看向銅鏡裡的玉衡,胸前的幾根小辮子俏皮,她視線遊移在玉衡臉上,目光突然看向桌上擺放整齊的首飾盒。
“你想幹什麼。”
玉衡暗道不妙,她變回女兒身後一開始還男女大防起來,後面直接不管不顧了,人多了就把他變成水晶娃娃。
小夭手指沾了沾口脂,她一股惡趣味上來,“張嘴。”
玉衡:“……”這是把他當芭比娃娃了?
他一言難盡地看她搗鼓,直到小夭捧着他的臉,感慨,“真好看。”然後她從她的衣櫃裡拿了套裙子。
玉衡石化了,内心os:大傻春!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找哥哥。”玉衡抗拒地推那裙子,這要是出門不得被人笑死。
“這是你的衣裙。”
“沒事,我送你。”她笑盈盈地眨眼,“玉衡,你試試,你都化了女子的妝容,不然多可惜。”
她懷念地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玉衡隻是着了件粗糙的白紗裙,頭戴了個花環,如果盛裝,一定極美。
*
“你個小偷!站住站住!”
一個中年女人拿着掃帚當街追着前面那個提裙跑路的女子,黑的發,白而華貴的錦服,在一衆發灰粗糙的人群中顯目。
玉衡拐到小巷,趁機跳到了圍牆裡面,追着追着沒人影的婦女罵罵咧咧往回走了。
他猶豫扯了扯自己的裙衫,本來想買件男裝,發現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想了想還是決定啟動追蹤功能,沒想到這裡正好有商陸的蹤迹。
不過就是得頂着這妝容和裙衫了,一走起路來頭上的點翠步搖發出好聽的碰撞聲。
他漫無目的地走,坊内有三層,裝飾豔麗,大堂中央是一個舞台,樂聲悠揚,人聲喧鬧。除了歌姬舞姬,來玩的女子也有,但都扮了男裝。
就他個男人穿着女裝。
走進大廳裡,中央的舞姬扭動水蛇腰,她舞到喝酒的男人們身邊,惹得男人都想伸手摟她,她豔如桃李、冷若冰霜、舞姿靈巧,男人們無一得逞,反被勾得神魂颠倒。
玉衡看得入了神,卻冷不丁地感覺有人瞪了他一下,掃着周圍,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奇怪,自己疑心病怎麼越來越嚴重了。
還是趕緊找哥哥。
他沿着房間走,時不時聽到一些無法入耳的聲音,他洩了氣,難不成不在這裡?突然一道和商陸十分相似的男子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他們真的來了這軒轅城?”
玉衡驚喜,他直接對着那扇門推開,“哥哥!”
裡面坐着商議的兩個陌生男子疑惑地看着他,圓桌下面跪着兩位面色紅潤的女子。
額
玉衡僵硬地說,“不好意思,你們繼續。”
他逃一樣離開了這地方,玉衡拍着自己的臉,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好像沒有給他們關門。
算了,回去也不太禮貌。
他徑直往前走,一個酒氣熏天的男人從一個房間出來,他嘿嘿笑着,歪着頭攔住了玉衡,“仙女——”
玉衡一腳踹在他的□□,“滾。”
他差點給這坊翻了個底朝天,沒找到商陸,反而見到了個跟相柳生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可他錦衣玉冠,一頭烏發漆黑如墨,眼角眉梢盡是不羁浪蕩,他懷裡抱着溫香軟玉,和冰雪一般清冷的相柳截然不同。
是當時在五神山見到的那個男人。
他倚在榻上,懷裡的美人還在給他喂葡萄,姿态風流,卻并不輕浮,被門口的玉衡吸引,一雙眸裡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