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藥?
“正版藥太貴了,不是一般家庭能負擔得起的,有渠道看看仿制藥吧。”韓金樹有了背地裡下功夫做的數據支持,他開始對仿制藥有了些信心,有更多的患者從他這裡或者從其他病友之間的推薦中獲得活下去的希望。
“最開始我不讓你多去了解這個事情是因為就算我們研究出來仿制藥的效果和正版藥接近,這也是一種無效研究——我們不能為有效的但沒有經過審批的假藥做效果驗證,更不能明面上為患者推薦。”
“肯配合我們的數據來源基本是走投無路又想活下去的患者,他們大多數經過兩到三期的化療,一次比一次不理想。”韓金樹解釋說。
老師不想讓他承擔沒必要的風險又一無所獲。當時的李凡并沒有那麼強大的求生欲,最主要的是李凡沒有嘗試過住院治療,幹擾素、化療全是目前指南推薦的主流方法,即便有較高的耐藥性以及可能出現的不良反應風險,但遠沒有到現行診療指南全部無濟于事的地步。
現在證明此路不通,他們正為李凡想一條别的道路,一條不能走在光亮裡但能陰暗地活着的道路。
購買“假藥”是犯法嗎?推薦“假藥”是犯法嗎?
可他們想活下去。
韓金樹從謝斯年黯淡無光的眼神中望見一絲欣喜,他說:“看看李凡下一季度的髓象,還有半年的時間觀察。”
如果能換成仿制藥,如果仿制藥真的能救命,哪怕效果與安全性照正版藥來說存在不穩定性因素,但這些哪裡有活着重要呢?最主要的是謝斯年不至于再一次面對李凡的疾病束手無策。
“好,我跟他說說。”謝斯年難言激動回答。
現今的李凡處于一個相對特殊的狀态,他不光身份不同于一般患者,經過一場DIC的血腥洗禮重啟的身體适應格列衛治療後能否适應仿制藥屬實是一大難關。如果仿制藥可以廣泛的、偷偷的、見不得人地推薦給吃不起正版藥的患者,那李凡這種特殊情況是否包含在可推薦患者群體裡又是一大問題。
仿制藥在李凡身上效果會怎麼樣?會不會和之前的數據有差異?會不會有什麼其他嚴重的不良反應?激動之餘謝斯年由衷擔憂。現今整個學術界對于惡性腫瘤乃至熟知的糖尿病、高血壓等疾病雖然有了應對方法,但在病因學與徹底治愈方面仍處于摸着石頭過河的階段,醫生與患者沒有誰能在這場風波中幸免于難。
能活着就好,這一想法伴随病程進展逐漸剝奪患者的健康、家庭的經濟後烙印在患方群體的腦海中,連之前準備任其自然的李凡也接受了這潛移默化的生命規訓。他不老實地來回盤玩手裡威士忌杯,指尖拂過上面的棱角傳遞出令他感覺真實的觸感,“活着”一詞有了現實的延續,他們兌現了一起去酒吧的諾言。不小心飛濺出幾滴酒落在手上李凡趁人不注意故意用手擋住嘴,很不浪費地将手背上的酒抿到嘴唇上。
别人注意不到,但他久哥可一門心思全在他身上,“哎,幹嘛呢。”謝斯年拍下他的手,“玩兒撒了你是不是要趴桌子上喝?”
嘿,你要這麼說李凡可就來勁了。
他挑挑眉毛與他久哥碰杯,含了半口酒又挑釁般看了謝斯年一眼,咽下去後緩緩說:“怎麼着,不讓啊?”自感不夠名正言順,又補了句:“我不浪費。”
謝斯年要氣死了,是不是他的叛逆期來得比較晚?還是他迎來了第二個青春期?怎麼總跟他久哥唱反調。
“你……”謝斯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伸手掐住李凡的臉來回搖晃搖晃。
他倒不反抗,眼神依舊充滿倔強,相比于從前多了些開朗和頑劣。他不再拘謹局促,不會問出“你們家是不是不執行計劃生育”的蠢問題,在時不時隻有民謠歌手歌聲的小酒吧裡排除所有的幹擾跨越無數次的親近與疏遠,他和他久哥又坐在酒吧裡喝酒、時不時打鬧拌嘴。
“略略略,”李凡使了個鬼臉,“管天管地還管人怎麼喝酒?我就樂意倒手上喝。”糗事被發現了他反而肆無忌憚起來。
行行行你愛用哪兒喝用哪兒喝,皮膚吸收也算喝。謝斯年無語。
繁華熙熙攘攘交疊,晚上八九點鐘小酒吧突然因三五個卡台客人的到來而喧鬧起來,坐在吧台前的二人仿佛與世界相隔絕。他們時不時看向不遠處搖骰子、拼酒的人,時不時觀摩調酒師認真的神情與流暢的動作,杯觥交錯間偶爾對視。
又是一次尋常的對視,李凡原本嚴肅的表情轉向一直望着他的謝斯年時突然變成笑臉,心靈的窗戶安上明亮的玻璃,透過窗子那份熱切再次點燃,“樂樂”不再是與大姨兒家的狗同名,他是被愛的鮮活的人,不再是喪家之犬。
碰杯時恍然意識到,他們經曆了好多,他們又安安穩穩坐在彼此面前,像初次認識時那樣——不,比那時好百倍千倍。
吧台裡原本閑散的兩個人因客人增多忙碌起來,調酒師熟練的手法淡漠的神情說明一切具在意料之中,另一個人則負責打下手,那些李凡叫不出名字的酒器他都能一一認出并在為下一個客人調酒前将東西準備好,像主刀和器械護士一般配合默契。
狹窄的空間内反複轉身、搖晃、清洗、擦拭,李凡觀摩了一遍又一遍,當熱鬧屬于卡台時忙碌才告一段落。此時剛好李凡的杯中酒喝完,他自個兒倒上一杯後思索一番,“哎……”李凡沖服務員招招手。
聲音太小,服務員并沒有注意他。叫什麼來着?李凡突然忘記該怎麼稱呼,酒保?調酒師?腦子裡仍放映剛才那個人調酒的帥氣動作,
“怎麼了?”謝斯年拍拍他肩膀,打算幫他喊:“哎服……”
“哎同志!”
謝斯年:?
李凡沖擡頭看向他的服務員熱情地招手,他不知道該叫什麼,但叫同志一定沒錯。
此刻謝斯年仿佛魂穿八十年代,酒吧變成交際舞廳……
“?”服務員一怔,眼神踅摸一圈周圍沒有其他人對他的話做出反應,放下手中的白色方巾走過去指指自己反問道:“您是,叫我嗎?”
“哎對,”李凡點頭,暖黃燈光下吧台裡的服務員白襯衫在發光,臉上反常地紅紅的,“我能不能點一杯跟上一個人一樣的雞尾酒?”
他撓撓頭,這什麼奇怪的要求,“……當然能,”雖然奇怪,但顧客就是上帝,“您稍等一下——哎嘉昱!剛才白蘭地那款這個客人要點一杯。”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