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爺倆不缺話題,聊得全是外人聽不懂的。三言兩語話題換了個高度,吳奕樂不知道該怎麼插話,加上他們聊得話題專業度很高,他邊看新聞邊在腦子裡把從小到大看過的樣闆戲、抗日劇全過了一遍,巴不得現在打起來——新債舊債一起還。
正當爺倆聊得熱烈的功夫,李凡突然拿着蘋果站了起來,拍拍謝斯年讓他讓個路。
邊讓邊擡頭的謝斯年疑惑問:“怎麼了?”
門齒啃掉一塊蘋果含在嘴裡,他含糊不清說:“我去廚房看看。”想了想又補充:“我不給嬸兒添亂,不亂吃東西。”每次謝斯年做飯時他恨不得把沒熟的肉直接往嘴裡扔,他久哥一面要盯着鍋一面要盯着他别胡吃海塞。
“……”
一臉無辜的李凡,滿臉黑線的謝斯年,不知道的以為這哥倆家教多嚴格。韓金樹推了推眼鏡,先看了吳奕樂一眼,吳奕樂回了個茫然的表情,又看了看謝斯年。
不是,人孩子願意幹嘛就幹嘛呗,又不是三歲五歲。
面對韓金樹大家長般投來質疑的眼神謝斯年倍感無語,小祖宗在家裡哪兒是他說得聽管得了的?帶出來了顯得他在家多受約束似的。他久哥懶得解釋,揮揮手随他去。
謝斯年想喊冤枉,但他覺得韓叔叔可能不會相信滿臉寫着乖巧的李凡平常在家都是騎他身上作威作福的。
一腦袋紮進廚房的李凡和他樂哥不一樣,他不說什麼客套話,安安靜靜在劉淑菊身後站着,像是看電視一樣盯着劉淑菊切菜、備料、下鍋、翻動炒勺的一舉一動。
竈台很矮,家裡不像是韓金樹、謝斯年總下廚的樣子。
瞄了一眼玻璃上的倒影,劉淑菊翻動鍋鏟的胳膊沖小夥煨着的砂鍋擡了擡:“砂鍋裡炖的牛肉,愛吃吧?”
記憶裡的媽媽大多如此——臉上一笑會展現出歲月的痕迹,媽媽做的菜像是賦予魔力般擁有在其他地方都吃不到的味道。
李凡乖巧地點點頭,靠在門邊啃着蘋果,翹起手指撓撓臉問:“嬸兒,有個問題一直想問您。”
笑容裡面像是多了好多感慨,劉淑菊沒有以往的熱情,她笑笑說:“說吧孩子。”
“我哥什麼時候學會的做飯?”他問。
按道理來說謝斯年從小生活中韓金樹家,吃喝穿戴和韓雪一樣是爸媽準備的,讀大學到現在住宿舍吃食堂,偶爾回家吃頓飯……怎麼也用不着他做飯。不同于李凡十幾歲離開家一個人生活慢慢磨砺出來的,他是怎麼學會的?
流利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下,劉淑菊拎着鍋鏟站在竈台前微微垂下雙臂,關火後拿起裝着味精的小罐子擓了勺輕輕圍着鍋邊撒了一圈,“跟你差不多,”她放下小勺沒急着攪和均勻,轉過身指了指李凡站着的位置,“他上初中的時候每次放學回家放下書包、洗完手,拿着塊槽子糕或者大餅幹,像你現在似的往廚房門口一靠。”
“半大小子,中午吃飽了等放學也餓了。”
“他就站那兒吃,邊吃邊看——也不知道心裡琢磨着什麼呢。”
她拿起鍋勺把撒下去的味精緩慢攪拌均勻,兩個孩子慢慢長大,廚房這個位置從當年的小兩口到熱鬧的四口之家,再到現在孩子們各自經營他們的生活,經常又剩下他們老兩口……無數回憶湧上心頭,不如年輕時挺拔的身軀顯得遲緩許多。
“有時候啊,我們娘倆兒聊聊天兒,學習怎麼樣啊,和同學怎麼樣啊,老師講課聽着習慣不習慣啊?”劉淑菊深舒一口氣娓娓道來,“有時候小年子就跟那兒看着、吃着,一句話不說,好幾次我一回身兒才發現孩子們回來了。”
像是昨天,又已經是很久以前了。“雪子和她哥不一樣,雪子回家往她屋裡一紮幹自己的事兒,吃飯得三請五請的。”劉淑菊一鏟一鏟地往盤子裡盛菜,“我琢磨着小年子是那時候學會的做飯,我們一般不讓孩子摻和,刷個碗伍的都不用他們倆。他剛讀大學那幾年還抽空給我們做過飯——好吃是吧?”
她端着盛好的菜随手關掉旁邊煨着的火,回頭問李凡。
李凡點點頭,順手接過她手中的盤子誠實作答:“是,我哥炖肉正經不賴呆呢。”
提及兒子每個母親臉上都會不自覺地洋溢出驕傲的情緒,“嗯,小年子手藝不錯,姆們家吃牛羊肉多,小年子炖肉火候、調味弄得有模有樣。”她的兒子不管是學習、工作還是做飯都值得他驕傲,盤子遞過去後又囑咐說:“慢點兒小心别燙手,進去吧,牛肉我端。”
原來他久哥的好手藝是看會的,李凡若有所思。不像他那時候煮個面鹽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鹽,做飯的目的是不餓死。
她戴上隔熱手套給砂鍋摘了帽,西紅柿酸酸的味道與牛肉的香氣交融在一起迸發出來,端起有些份量的砂鍋邊往外走邊向外蔓延,“屋裡的爺仨甭聊了,飯得了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