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雨夜。
陳望安靠在病床上,一雙眼睛無神地望向屋門的方向——她從醒來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鄭老師。
是因為自己影響了老師的行動,惹他生氣了?還是說,他找到了比自己更适合學數學的人?總之,這段日子鄭當一次也沒有來過醫院。
陳望安收回目光,落寞垂頭,看向自己面前的新書。
這是馮忠南給她帶回來的。
先前鄭當交給她的那本,被她在上周學完了。這一部分内容雖少,卻花了陳望安将近兩個月時間。
她剛來醫院時,因為傷口原因隻能平躺,便請馮忠南把帶來的書一點點念給自己。不方便動筆推演,她隻好閉上眼,用大腦當演算紙,努力繪制她的數學藍圖。
一個月後,她能半躺起來,才重新接過書本,一算就是一整天。也是這時候,她借換藥的間隙,看見了繃帶底下藏着的那條蜈蚣似的傷疤。
痛……
太痛了!
患肢固定的異物感已經讓她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每每在夜深人靜時被痛醒,數學便成了她唯一的寬慰劑,陪她迎接黎明。
不過今天的痛感好像更強烈些。
陳望安坐在床上,隻覺眼前發黑,疼痛随着神經脈絡蔓延而上,在太陽穴的位置彙集起來,而後一陣一陣地喧嚣。
她左手緊攥着被角,仍努力睜大眼睛試圖捕捉紙上的文字。
但文字也在跳動,模模糊糊連成了一片。
“哥哥……馮……馮忠南……”她拼命張口喘息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求救。
馮忠南在門外聽見了這幾聲微弱的呼喊,連忙推門而入,看見陳望安閉着眼,整個人小貓一般縮在床上,渾身發抖。
“陳望安?”
“陳望安!”
他一連叫了幾遍,都沒有得到回應。
“護士——醫生——快來人啊——”
幾名值班的護士湧進來。
陳望安在吞下她們拿來的幾片藥片後,呼吸才算平穩下來,再次陷入昏睡。
馮忠南這次不敢離遠了,擔心小姑娘再出什麼意外,于是搬了凳子守在床前。
屋子裡除了雨聲,隻剩下兩人的呼吸。
“鄭老師……”陳望安突然含含糊糊喊了一句。
馮忠南沒有聽清,連忙傾身靠過去。
“老師,對不起……别,别丢下我……”
馮忠南這次聽清了。
他不知道陳望安到底夢見了什麼,也不知道她是在為什麼而道歉。不過思來想去,他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彙報給鄭當。
等小姑娘徹底睡熟了,馮忠南輕輕撥開她臉上被汗水打濕的碎發,起身走到門外,在外面的公用電話處撥通了一個号碼。
安仁中學。
此時的鄭當仍坐在辦公室裡。他眉頭緊皺,一支黑色的英雄牌鋼筆在他手裡飛速移動着。
他正在破譯一套全新的密碼,組織給予它代号——“紫密”。
門外響起敲門聲,鄭當警覺擡頭。
“誰?”
“小鄭啊!是我!”張校長的聲音從厚重的門闆後面傳過來。
“什麼事?”
“有電話。找你的!”
鄭當愣了一下,連忙将手邊的資料整理好重新鎖進抽屜裡,朝門外喊到:“進來!”
張仁洪這才推開門。
“一六八醫院那邊來的電話,好像是陳望安的事兒。”
鄭當擡頭,看見張仁洪衣服上斑斑駁駁的雨漬,意識到他是從宿舍那邊匆忙趕過來的,不由心下一緊:“走。”
兩人顧不上打傘,冒雨來到職工宿舍這邊的電話處。
“喂?”
電話接起來,馮忠南一一彙報着醫院的情況。
“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