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斷起身,拉開房門走出去。
“丫頭?出來了?餓了吧!我去給你盛粥!”王大棗手忙腳亂往廚房趕。
陳望安搶先一步:“爺爺,我自己來就行……您要一碗嗎?”
“不用不用,爺爺剛吃過了,還飽着嘞!”王大棗擺擺手,看陳望安踮腳從大鐵鍋裡舀出一勺臘八粥,又從口袋裡摸出雞蛋。
“你這丫頭,雞蛋怎麼還沒吃?這都涼透了!來,我給你熱熱!”
“沒事兒,我泡飯裡吃。”陳望安把蛋殼完整剝下來,将沒咬的那半掰下來遞給王大棗,“爺爺,您也吃。”
“乖丫頭,爺爺不吃……”王大棗輕輕推開陳望安的手。
雞蛋在這兒可是好東西。
王大棗雖然養了很多隻雞,但卻從來沒吃過蛋。他總是把雞蛋收集起來送到北院去,給那些頂尖兒的人才開開“葷”——他們吃了這雞蛋,興許就能給祖國多做一件事!
陳望安端着碗走出來,坐在正屋裡。
她一邊吃一邊落淚。
劉一平在窗邊看書,聽見抽泣聲不由看過來,探着頭從下往上去看她的臉:“安安,你哭了?”
陳望安不說話。
“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他慌了神,連忙走過來,半蹲下身子,“還是腿疼?”
“我……”陳望安抽了抽鼻子,又是幾顆淚珠順着臉頰滑下來,“我想我娘……想我爹……”
劉一平聞言,雙目中也黯淡下來。他把凳子搬過來,坐在陳望安旁邊,和她一起沉默。
這種感覺,他懂。
因為他也有妻兒——七年未曾謀面的妻兒。他記憶中的孩子,還是襁褓中的嬰兒,卻不知如今該長成什麼樣子了呢?
“安安啊……咱不想……昂!”劉一平輕撫着她瘦弱的後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誰能不想?
又怎麼能不想呢?
陳望安卻懂事地抹抹眼淚:“叔叔,您不用安慰我。我都懂。留在這兒,是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是在為祖國做事。隻有有國,才會有家……
“可我感到難過。大家都忙忙碌碌,在為祖國做事,隻有我什麼也做不成——我是不是一個很差的人呢?”她擡起眼睛,滿眼無助。
她想把那些傷口上的痛,還有算不出的題,都跟什麼人講一講。可是在這個南院,沒有人能夠聽她傾訴。
她有時候也會想,要不要把這些話跟夏惠楓說。但是夏惠楓在北院要忙更重要的事,她不舍得把她叫過來就為了讓她聽自己講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北院的時間比生命更可貴。
于是,她隻能沉默。
但太多壓抑的情緒堆積在心裡,就容易生出些胡思亂想來。
這段時間,她總是反反複複做着一個同樣的夢:
夢裡是死一般的寂靜,黑暗、碩大的空間仿佛沒有盡頭。所有的呼喚,回應她的隻有回聲。
緊接着,四周無故升起一團霧。一個人影從白霧那端走過來,他的臉隐在霧氣裡,讓人分辨不清楚。陳望安忍不住想要撲上去,因為那人身上有種熟悉的味道,讓她想哭。
可是,腿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她低下頭,看見子彈将昔日傷口擊穿,隻剩下一個血淋淋的黑洞。身體似乎不再屬于她自己,癱軟地跪下去。她隻能無助地看着濃霧中的人一點點消失,然後驚醒,反複思考卻仍想不通他到底是誰。
劉一平歎了口氣,他可憐這個小小年紀就離開父母的孩子,但他本人因為受到“紫密”的打擊,忘了很多事,他其實也說不太清北院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又在做什麼事。
他不斷撫摸陳望安的後背,像一個父親那樣:“安安,能來到這裡,你一定是有能力的人,是天才!我們要相信鄭當,他從不會看走眼……
“你知道嗎,太陽升起前的黎明,恰恰是最黑暗的時刻。可太陽就要升起來了啊,再堅持堅持,好嗎?這個世界會有太陽、你也會是太陽,黑暗終究會過去的,溫暖和光明才是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