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距離新年還有不足一周,全國上下都是一片歡愉的氣氛。街市上殺魚的殺魚、宰豬的宰豬,孩子們在宣武門前追打吵鬧,年紀大的阿公們搬了馬紮坐在旁邊,笑吟吟地看着這些新生的希望。
但陳望安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
前一晚她為算題熬了個通宵,午飯後終于還是撐不下去,打算休息片刻。睡夢間聽見窗外人來人往,開始以為是錯覺,後來這聲音卻越聽越真切。
她不由爬起來,向外面望去。
七八個身穿軍禮服的同志站在後院交談。
“怎麼這麼多人?”她揉揉眼。
南院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她出去找了一圈,終于在正屋裡找到王大棗。他也是一身軍正裝,不過衣服有些破舊,是改版前的,甚至還有點兒不合身。
“爺爺,怎麼了?”
“唉……他們是北院的,來埋人了……”
“埋人?”陳望安沒理解。
她張口還想再問什麼,但王大棗顯然不想多說,歎口氣轉身離開了。
陳望安獨自坐在正屋裡思索。透過窗戶,她看見門口來了輛黑色的汽車,扒頭望去,車上下來幾張熟悉的面孔。
“高院長!雷處、鄭處!”陳望安慌忙迎出去敬了個禮。
高鐵一如既往和藹地向她回禮。
雷婷卻是瞥了她一眼,沒有理睬,擡腿先一步跨進院子。
三人和南院裡的其他人一樣,也都穿着軍禮服。
陳望安悄悄打量着他們。高鐵臉色鐵青,鄭當也皺着眉,雷處長……雷處長的眼睛為什麼紅紅的,是哭過了嗎?
沒有人停下來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但她忽然感到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有種不安的感覺。
她跟在鄭當身後穿過重重院落,又往後山的方向繼續前行。繞過山體,面前出現的景象讓她呆滞在原地。
她在南院待了這麼久,竟從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地方——
在大山向陽的那面,有一塊不大的平坦空地。沿着土路蜿蜿蜒蜒,兩側疏疏松松立着幾十塊兒墓碑,有的碑上隻有一個名字,有的碑上,卻連名字也沒有。苔藓在背陰處順着石碑蔓延出來,綠茸茸鋪開一片。
“安安……”王大棗看見陳望安一個人跟來了這裡,擔心她亂跑亂鬧沖撞了領導,壓低聲音把她叫到一邊,“這裡我沒帶你來過,我看了這地方啊,心裡難受……這是701的‘英雄冢’,不過你别害怕,都是衣冠冢,沒有屍骨……唉,這屍骨想留,也留不下來啊……”王大棗聲音哽咽。
陳望安無意識搖了搖頭。
她不害怕。
這裡“住”得都是英雄,是為了保護大家才犧牲的烈士。她就算年幼,卻也明白這個道理。
于是,她緩緩蹲下去,伸手觸碰着離她最近的一塊石碑上的文字。指尖與石闆的摩挲間,一陣徹骨寒意源源不斷湧進來。她縮回手。
身後的林間小路上有人在哭。
哭聲越來越近。
陳望安轉頭,看見祁樂在夏惠楓、趙雲鵬、闫冬嶽等人的攙扶下走過來。她的頭上戴了簇白色的布花,在衆人綠色的帽檐之間顯得格外醒目。
這一次,是誰犧牲了?
陳望安突然不想知道了。
祁樂哭得傷心欲絕,幾乎無力行走,夏惠楓在她右手邊用力支撐着她。闫冬嶽本來站在左側,在看到陳望安後,他将祁樂的手臂搭上周繼的肩膀,自己脫離人群,朝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