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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三十二回 湘江鴻雲梅開二度 寶通靈玉賦逞捷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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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說寶玉自笃知史湘雲早日裡不意撿得麒麟原是衛若蘭所遺随身之物,每日隻恨不得一早起竟忽刺裡得了那衛若蘭的音信,再隻計較約見了。雖先日裡門第有上下,卻祖上意氣相投,隻未斷交往。寶玉與那衛若蘭先時觌面不過皆在禮制場所,衛若蘭矜持有度,舉足端方,嗔笑自封,隻不可輕視,二人斯擡斯敬若即若離。衛若蘭堪稱得少年英雄一流人物,随身從人伺候總攜一把精緻寶劍,是個文武雙全品貌極好的纨绔子弟,與之也屬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争奈不便随意私自出了園子,便隻使茗煙往返薛蟠與陳子俊兩處打聽他。或有日應親戚便宜,往薛蟠那裡問了,見薛蟠對麒麟的話隻不冷不熱的,隻得道出麒麟因伏衛若蘭一段姻緣。

薛蟠聽此隻笑道:“偏你們這些人獨有了荒誕奇聞,先時你和寶钗也說了金玉的,也一般沒有了局,這會子隻出了成雙成對的金麒麟,又分了女兒公子的,又來弄鬼。咱們兄弟原不分彼此,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自然要助一助你。隻有一件,”說此又停住,寶玉忙問何事,薛蟠道:“隻如今那衛若蘭早已取了妻生子,養了個姑娘。莫若你的麒麟佳話倒成了房裡人去?你的那位另表妹我原也見過的,果然算得絕色,他二人倒是一對。倘衛若蘭并無此意,又怎樣去?”寶玉歎了,止他道:“你又說起胡話,隻聽風就是雨的,我隻想早一刻得見了衛世兄,一處吃酒有了噱頭可與罷了。原是史大妹妹撿得他的麒麟,他想拿回,便該還了完璧歸趙的,若隻搖頭當了可有可無的,此事便止此可住了。才說因麒麟主了喜慶團圓的話,不過我各人的意思,原不與他人相幹。我隻承你幫我多留心他的消息,若可巧遇見或聽了他在何處,千萬記得極早告訴了我。”薛蟠乜斜了道:“你哄我呢,如此這裡打了賭,若你為了另表妹姻緣便怎樣,若隻為還了人家的寶貝,又如何,先我二人議定,才有趣。”寶玉道:“我才不白白勞煩你費心呢,随你罷了。”遂隻如此這般和薛蟠許下些話,吃茶閑話一會子,辭了往回來。進園裡因思向他父親處回話,便先至稻香村。

進門先往堂前,便見屋下李宮裁,尤氏,史湘雲林黛玉芳官等俱在座,上前略回了才看了薛姨媽,又和李纨尤氏彼此問了好,便道見了他父親。辭了出來,行至後院廈房,乃他父親書房,進來隻站回了,見無話,隻辭了回來。

寶玉進屋,屋裡幾個人伺候寬衣,見寶玉換了家下衣履隻臨案坐了,獻茶畢,使葉兒伺候研磨。寶玉慢啜楓露茶,翻看了案首卷冊,又隻離案往窗前負手站着,看了窗外修竹,複回坐了搦管略沉思了,便口裡誦讀了隻錄了紙上,寫道是:

麒麟二對故人面

一番缱惓更兩番

冰人蘭心敢早償

未知舊主還婵娟?

寫完複檢閱了,隻叫蕊官來,因向他細囑道:“到了怡紅院,在外頭先叫侍女出來接了,隻說是我說的,另他趁着親家奶奶出去時,再悄悄将我寫給他主子的話隻叫展放了妝台上,切記囑他不要叫旁人瞧見了。千萬千萬。”蕊官應了“是”,隻袖了稿便出屋的去了。寶玉不覺心裡得意,又隻如常臨帖,才寫了一半,便聽林黛玉回來。

黛玉進門見寶玉迎出,且走進且道:“又有了喜事了。”寶玉扶他坐着,也一邊坐下因問了,黛玉便道李纨尤氏二人專意來請安,竟為着官媒采征适齡小子丫頭一事,因賈琏庶女芷箐已逾及笄之歲,故王夫人今日叫了一處商議此事。寶玉聽隻一笑,見門外又傳飯,又問黛玉湘雲可也一同下來了。黛玉吃茶,見問湘雲隻谑笑道:“你又問他,瞧着又是為了那麒麟罷了。想天底下哪裡又有許多才子佳人,有幾個金玉良緣的傳奇呢。”說了隻使擺飯。屋裡幾個人伺候盥手,寶玉笑道:“我也不多說了這話,等到了跟前自有道理。”

說話一起往桌邊坐了始吃飯。寶玉又問李尤回去了不曾,黛玉略回了隻在稻香村裡,又有園中三花陪着在王夫人處同吃午飯。正吃了酒,又見藕官笑嘻嘻來了,貞兒等稱了“姑姑”,問了好,藕官一旁站着向寶林請安,黛玉住筷看他笑道:“這會子不伺候你主子吃飯,又跑來,瞧着又歡喜的那個樣兒,莫不是連你也報了,隻等挑了好人,你便嫁了去。”藕官笑道:“便嫁人也定叫他來園子裡一處,奶奶别不舍得我,我也不舍得離了這裡的,奶奶隻管放心。爺奶奶正吃飯呢,也不敢這裡聒噪着。隻依了主子命,給了東西便回去。”說話早将手裡掖着的物什給了蕊官,又快速隻使了眼色給他,蕊官會意便隻遞了寶玉收着了,寶玉隻接了,忙便展開蕊官給他的稿紙,匆匆隻一眼掃過,上寫着:

新人好知舊人愁

豈為親緣故是由

雲開雲散總關心

冰蟾款款笑閑俦

寶玉見此便知湘雲那裡已見了他給的句子,所以才回了此貼。黛玉早湊近看時,寶玉隻欠身的掩了手裡紙稿,笑道:“原是雲妹妹給了我的,笑我無事忙的意思,你們姊妹心隻一個樣。你先别急着知道上頭寫的打趣了我的話,底下隻叫你二人知道了我的手段呢。”黛玉笑啐了,坐着道:“我就知道你和雲兒隻到了一處,便生出事故來。我還不稀得瞧你兩個的鬼呢,我隻提醒你,别顧着頑鬧忘了形的,也該防着倒惹了上頭的晦氣,到頭來白費了工夫。”寶玉因向黛玉碗裡搛了菜,稱謝又笑催他道:“還吃飯罷。妹妹所言極是,正是該小心着,若有日好了,老爺再不為了這個惱我的。”說着話,一面早将史湘雲的紙箋揉了掖進靴筒,隻思到了該看時再使瞧了。藕官見他二人隻争看湘雲所寫,早辭了去了。

一時吃畢,漱口淨手坐了吃茶,隻見潤格芷箐三姐兒三姊妹結伴進來了,黛玉知他三個才由王夫人處吃了飯,順路來請安。夫婦二人受了禮,黛玉命茶,潤格便止了道才在稻香村吃了茶下來,又告了座皆坐着,寶玉見潤格項上所佩戴那一挂金鎖,便問起薛瑤,潤格稱了“父親”,回了薛瑤早起家裡來人才接回去,幾日裡便原過來。

芷箐略知今日王夫人閑話婚嫁之事,衆人又瞧了他笑,便覺不自在,坐了一會子,便暗拉潤格使去,潤格因站起回了還往怡紅院去,遂一起辭過,黛玉隻使去了。

寶玉此時便向内尋榻隻歪着,先看了書,趁困意隻漸入午睡,五兒伺候蓋了毯子,掩了羅帳出來,黛玉因另皆下去,隻叫雪雁一起,輕聲進出拿箱開櫃尋不日芷箐出閣賀儀。寶玉枕上打了盹,輾轉苦思衛若蘭其人,思忖一回複至沉酣中去了。

原來彼時史湘雲才回屋,忽妝台上隻見了寶玉字迹,因覺舊懷有望,不由也提筆回了寶玉,自覺有了意思,便叫拿去給了使看,等藕官拿了幾句紙稿領命的去了,忽又後悔起來,心裡慚愧不已,等回來便隻打聽,細問那邊裡見了他筆迹情勢,藕官笑回道:“寶二奶奶也趕着要瞧了奶奶寫了紙上的話,寶二爺又隻掩着,寶二奶奶到底也沒瞧了什麼,因見爺奶奶厮鬧,隻趕緊辭了過來。”史湘雲聽了方稍心安。

一時吃了飯,進裡頭向榻邊歪下,順手拿起金麒麟默對一時,又聽姐兒來了,隻掩了麒麟出來。姐兒幾個請了安,依命坐着吃了茶,潤格自與他媽叙話,芷箐三姐便先辭了去了。

潤格因笑道:“初兒說了,義父又換了早日給他的那個金麒麟呢。”湘雲道:“這也犯得上提起?隻不許再說了麒麟。”潤格見他娘似有心事,略坐坐,便辭過回房去了。湘雲見無事,才要打發人請了黛玉平兒來打牌消遣,可巧李纨尤氏二人進了院,史湘雲喜出望外,忙迎進屋請坐了,叫人拿茶來,尤氏便先道了來此摸牌頑。因漸近了秋日,天又複短,午後遣了悶隻防夜裡走寐,此本是曆來惜福養生素習。故三人抹牌至晚飯時候,憑湘雲早叫弄了飯菜一處吃了,又隻接着抹了一回方住,丫頭伺候盥手,史湘雲請李纨尤氏吃點心,吃茶閑話會子,牌桌那裡各人丫頭數了了牌錢,獨史湘雲輸了。他二人便谑笑道:“若總照着這個規矩,常日若閑了,這怡紅院也好多來幾遭。”史湘雲隻笑稱了:“請還請不來呢,都天天來了才好。”說隻他二人作辭要去,一時送了李纨尤氏至院門外,看着各自坐了各人車中,林之孝家的又命人送了他二人晚歸,湘雲看車去了才進來,屋裡諸人伺候湘雲洗漱了,入衾安睡,不提。

隻說此日寶玉向賈政請安,進檻時見賈珍賈琏賈蓉賈蘭賈環等皆在屋裡坐着,見他來,蓉蘭環隻站起。寶玉回了賈政道是秦鐘祭日,須往城郊那裡燒紙祭拜。賈政便命跟前小厮奎兒跟着去。寶玉見這裡有事,依命辭出,賈蘭送了出來,寶玉階下隻使賈蘭原進去伺候。帶着茗煙李貴幾個并奎兒,一隊人上馬出了園子,便趕馬向城外荒冢處。

原來寶玉生性聰慧,自聞柳湘蓮已逝,便忖到了尤三姐,隻思未問了柳湘蓮埋葬了何處,隻可借了尤三姐墳茔,那年柳湘蓮曾為了尤三姐出塵離了世的,往尤三姐墳茔緻禮也罷了。

未料到了時,等茗煙往秦鐘土茔燒了紙,自己炷了香,又使向尤二姐再送了紙錢,卻一眼但見尤二姐墳茔近處卻是新土堆起的大墳包,因好奇才一眼看了墓碑時,不禁怆然大恸,原來此墓碑上注着柳湘蓮尤二姐夫婦之名,撰碑處隻寫着“二郎”兩個字,寶玉已确此為柳湘蓮之墓,想他至此猶惦着三姐,必然也是為了義氣方慷慨赴死,柳湘蓮即長眠此處,便此生再不得相見,又感念他慘痛死法,直如心也忽遭了刀剜了一般,半日伏碑哭道:“柳卿,寶玉來遲了。”哀傷半日,隻不能盡訴了戀懷惜慕由衷,遂一任痛楚憐傷落淚不止。心知不宜久留,起身命茗煙擺好托盤,往盤内獻了酒肉香爐雙燭,又使退一步傾了包裹内紙錢,待秉正手持了三根線香,見了紙錢焚燒起火焰,又忍不住眼中滴淚。隻哭道:“二郎,寶玉晚送你一程。”哀哀擎香揖炷了爐内,李貴一旁上遞酒杯,寶玉雙手端着,往墳前祭撒了一杯,再執杯隻合淚誦道是:

柳自風流,潇竹潇隽,傲世孤标。更有蓮者,出化之葩。君風塵耽耽,俠骨丹心,肮髒于污淖之世,實則溫玉冰蟾難骥犬宇之貂尾,故君隻攜眷侶雙雙飛升而去矣。今撒手絕寰之夕,君不見日月無光,天地苦雨凄風,則神明焉不感知君之罹難,焉得不與濁玉之方寸共悲也哉!至此,始知涕淚源于肺腑,痛由此開,戚淚深儲心田已期傾灑君卿,惟淚眼妄憶容顔,迷彌不絕矣。

念罷,灑了杯酒,複端三杯,又退後半步,不顧腳下灌木雜根羁絆,隻複揖了,茗煙早伺候将白紙向着展開,寶玉看着親筆所寫,口裡念道是:

湘柳共芙蓉

堪堪畫中情

怡紅映快綠

芳華镌傑英

淨骨孰争潔

柔腸何瑟鳴

香魂脫凡世

然然太虛境

瑤台麾碧阙

戚愁愍浩生

仙凡歸來去

昙花因自羞

寶玉日生塵

羨君獨枯榮

肝應贲清淚

化霖蔚丹青

驚鴻勞一顧

相看不厭睛

吟罷,祭灑了杯中酒,仰天一歎,珠淚滴襟,乃銘澀契闊天涯生死各方隻太過無情。隻又點了三杯,茗煙依命将白紙悼詞也往紙錢上使燃了灰燼,寶玉方告别,恨恨心才命去時,忽聽人聲道了:“好一句相看兩不厭!”倒唬了一驚,扭臉尋聲看時,早見一人由大樹後閃身走出,隻看來人一領青緞刺繡長袍,珈藍束縧,上着倭緞折枝繡排穗短褂,足登雪底彈墨短靴,項上绶絲帶後托一襲藏青綢挂紗裡黑絲滾邊套彩繡禦風鬥篷,款步搖風。頂戴巾帽又叫鬥篷兜風帽遮着額角,面似朗月,身量秀颀,怡然雙手背負,話落早尤然慨笑,更見眉目溫醺靥緻持雅,薄嗔猶醉。

寶玉愣看之下,隻又揉眼,半日複仔細看了,不由驚喜道:“是衛世兄,原來是閣下!寶玉正思見你呢!”

此來者正是衛若蘭,衛若蘭點頭,二人走近隻見過了,衛若蘭道:“聽寶二爺辭悼,愧不敢上前。倒要附骥寶二爺一番肺腑悼阕,先容為俠士上炷香,下來你我二人可往馮世兄府中叙話。”寶玉點頭讓過隻一側站候。

衛若蘭接了從人燃好的線香,對着碑揖了三揖,往香爐裡炷了,随侍早依命跪了焚燒拿來的紙馬箕鬥。衛若蘭親手往茶盤内擺放幾樣果點,隻等一堆燒紙燃盡,方又祭灑了酒水。寶玉一旁看着,隻又驚又喜,隻歎柳湘蓮歸息了此一方土垅,竟此刻助成了他心心念念之人得了如此巧遇,不由感極淚下,正使袖抹拭,衛若蘭禮罷轉身看了,早伸手撫了寶玉肩道:“人七情有渲其一則幸。悲懷可釋,亡者傷者彼此兩兩相安矣。禮盡,該離了,也好請亡人清休。”寶玉點頭,二人道了請,默然走遠幾步,小厮早遞上馬鞭,遂各自上了馬,隻繞踏荒冢草徑。

寶玉馬上隻扭臉笑道:“原來衛世兄也早結識了柳二郎的。”衛若蘭歎道:“非也,上日與馮世兄同桌吃酒,偶聽了此人,隻誇了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1,也聽了柳義士殉情離塵佳話。隻……正要認識一番,不想卻……嗳!”言罷隻望天一歎。寶玉隻道:“衛世兄但憑他人口說了傳奇,便傾誠悼念拜祭一回,實另敬服。衛世兄果然真性情中人。”衛若蘭道:“也非全然,方緻親身祭掃。”寶玉更要細問他,忽怆惑他父親苦心,隻得罷了。見衛若蘭神遊色馳,隻連連回頭三顧。暗忖若他二人早相結識,未知他今日墳前又是怎樣景況的。正思忖間,馬蹄已上官道,二人相視颌首,遂加鞭策馬隻飛奔入城。

見了城門,寶玉隻向衛若蘭道:“衛世兄先往馮府,寶玉即刻跟來相會。”見衛若蘭聽隻點了頭,便揚鞭催馬先進了。一時進了大觀園,隻忙忙來申見他父親,至稻香村門口,丫頭見問隻回了是往賈珍處去了,正暗自慶幸,又一轉念進見王夫人。王夫人原不知賈政權術曲衷,聽寶玉道了才谒祭回來,又有馮家遣人來請去吃酒,見他坐也不坐隻道要走,便囑了隻使去了。寶玉在屋門口隻向丫頭留話往黛玉處回了他往馮家去了,一出了稻香村便隻上馬的向馮紫英處來。

誰知内裡薛蟠早會了一處,聽報寶玉到了,先便迎出,寶玉因見了他隻暗暗镫裡跌足,下馬又見馮紫英出來接,隻拱手請了同進内院。至書房,果然看是衛若蘭赫然在座,又有陳子俊,沈瓊早也聚此。屋當中早備了一桌豐珍果馔酒飨,見來皆起身彼此見過了,相請落坐。

馮紫英命拿茶來請寶玉吃了,大概說了才聽衛若蘭道是他二人隻荒冢處偶遇着了,說着話馮紫英隻安席使皆往酒桌前坐着,屋中隻兩個近侍伺候斟酒添茶。

寶玉執起滿杯隻站起,笑道:“早日裡一處對酒,隻以禮面世交之誼,莫若思君遲遲,終得恍然觌面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我隻獨領此杯,又隻怕一杯難盡慷慨,今日少不得一醉方休。”說隻仰面吃盡。惹得衆人紛紛感歎他說的“思君遲遲”又“一杯難盡”,皆站起的飲了,又相請的坐着。衛若蘭笑道:“在下也因點瑣事,有半年光景也不曾與諸位同庚隻會面,寶二爺才說的,也算得我心聲。容我再吃了此杯。”寶玉笑道:“衛世兄心聲所向在于這裡諸人,而我卻隻對你。不如我請衛世兄幹了。”沈瓊便道:“才來便聽衛兄提了寶二爺,等見了,也隻你二人親香,如此今兒我等甘願陪着二位隻盡興。”寶蘭隻得道了“豈敢”“慚愧”,又向桌上敬了一杯。馮紫英吃了,拿杯使侍酒的注滿,笑道:“今日我幸邀的齊全,我當自飲一杯,謝過各位不棄賞光。”陳子俊笑道:“多承馮爺青目,我等恭敬不如從命的隻攪擾一回,披馮爺盛情,榮幸之至。”馮紫英笑道:“彼此彼此。詩雲,人生幾何,我倒要說生有幾醉不為多。”薛蟠道:“有幾醉?哪個還細數去?這話糊塗。”惹得皆哄笑了,隻得拿杯請了薛蟠同吃了。

馮紫英請了拿筷,笑道:“薛大爺才又說了麒麟,倒聽了沒頭沒腦的,問了又道隻須向寶二爺請教,今兒既有此祥瑞彩頭助興,不妨說來聽聽。”寶玉聽了隻拿眼暗觑一回衛若蘭,見他聽了麒麟并無起色,方隻放了心,便先自飲了,笑道:“此位陳兄那日在薛表兄家裡一處吃酒,隻說了若蘭世兄曾遺失過一枚随身的配飾,原是脖上戴的赤金文彩的麒麟,近日敝舍有人幸于家園中拾得何麒麟,故隻打聽衛世兄,也可使物歸原主的。”

衛若蘭對面坐着,聽了搖頭,笑道:“一個小玩意,俗常之物,持此者不知有多少呢。寶二爺隻道撿了麒麟,在下卻非敢妄斷此麒麟乃彼麒麟了。”說了,早拿杯請了道:“教二爺費心了,請!”寶玉忙一口吃盡,衛若蘭笑道:“二爺又何苦飲了滿杯,”寶玉笑打斷了道:“衛世兄随意即可,原是我央了這裡人打聽你,好容易得見,我心願已然成真,原該多飲,衛世兄隻免了計較罷了。”衛若蘭聽隻哂笑了,又與近旁沈瓊說話。薛蟠此時也要插嘴,隻拿杯請衛若蘭道:“衛世兄原怕遺失了,往你的麒麟上早早刻下名姓的,才得有這話。”衛若蘭聽此暗自驚異,隻與薛蟠吃了,聽寶玉道:“薛表兄所言正是,衛世兄麒麟現鑄刻着衛若蘭單姓衛字,非你還有旁人不成?”未若蘭點頭,因說起早日裡原進了大觀園,又與馮紫英比過拳腳工夫的舊話,拿杯先吃了,笑道:“如此說來,倒要先謝過寶二爺。寶二爺惠敏般若,洞若觀火,又宅心灑脫,真真不同于他。為若蘭寄名福寶隻煞費了心思,如此苦心周折,另若蘭愧不敢當。”說着話又隻吃了一杯。寶玉見薛蟠又張口欲說,早使腳暗觸碰他腳示意噤聲,薛蟠讪笑止了說話,隻舉杯請了,衆人随意散吃品果馔聽聞。

寶玉笑道:“拾得衛世兄麒麟者,乃家下至戚,衛世兄若取回,隻怕得要當面呈謝呢。”幾個人聽此點頭,道:“這個自然,何必再說。”馮紫英才出去進來,複坐了因問了,薛蟠說了一遍,馮紫英便道:“既是二爺眷親,今日何不同來此,也省的費事。”寶玉笑道:“我見了衛世兄隻是湊巧而已,也不及叫了他來。隻先這裡說了,早晚須是完璧歸趙。若衛世兄要及早的取回那一枚麒麟,我也好回去告訴了。”陳子俊笑道:“還是二爺理論不差,麒麟便是這樣兒罷了。接下可該領酒憑了手段的。”馮紫英聽了隻命人添菜拿酒,便要制了酒令。

隻衛若蘭說話談宴,心下隻歎麒麟還巢實可慶幸,二則因思寶玉風雅詩禮一脈,為個不起眼的配飾,卻做的如此動作,隻道送還麒麟,卻難禁或有下情,思此恍惚突怆心頭一事,自知失态,才應人聲而拿杯呷了,方欲說話,卻見寶玉端杯站起笑道:“因家嚴巍莅,實是慚愧,望恕我竟不能終席延贅陪了盡興去,我隻獨罰三杯。這就要辭了這裡家去回話。”說完早幹了門杯,等杯中複注滿,才拿起,隻見衛若蘭站起道:“既是世伯嚴矩,還須少吃了酒使得。莫若我隻代寶二爺領了下剩兩杯,權且為寶二爺道乏,先略表點子謝意。”寶玉喜不自禁,早拱手謝了。衛若蘭接連兩杯下肚,又張手作請,寶玉離座複辭,諸人拱手相請了,馮紫英使他幾個原坐着,與衛若蘭親送至大門口,見寶玉上馬又拱手的别了,方請了進來。

這裡衆人隻行令吃酒,一時又叫來兩個妓女作陪。幾個人又因麒麟的話獨對衛若蘭輪番拇戰一回,又叫那兩個年輕歌姬隻彈唱助興。至散時,衛若蘭已大醉,此本屬平常,也不消多記。

單說寶玉這頭回來,值賈政也才由賈珍處回了屋裡,與王夫人坐着說起賈珍今日的話,見寶玉進來垂手侍立,因思府第望興之慶,使坐了,聽王夫人問話,寶玉隻站起謊稱道:“原是薛蟠表打發人诓我隻往他家去的,所以坐了會子,便回來回話。”王夫人隻使原坐着,靖文拿杯上來,寶玉見未使去,隻握杯陪坐等着。

賈政吃了茶,捋須笑道:“蘭兒果然不負了家風宗緒,為官時限政績卓越,”說此隻拱一供手接道:“承蒙北靜王爺率一幫資望業深侯爵立案進谏,隻為當年世襲突遭蠲陷一事秉義直言,果然衆口铄金是不錯的,我隻歎那些人不啻為仕林之法眼,聖君之肱骨。今日珍哥兒請去家宴,爺幾個也詳談了此話。據我想來,若照此情形,早則年關,遲則孟春,便是祖宗世爵光複延澤之時”說了滿面喜氣又歎息。寶玉一心念在金麒麟,聽此也隻諾諾不知所雲才是。

王夫人早以帕拭淚,道:“早說那回抄了總不知何故,到底又不曾僭越了哪裡,原也為應着今日,這又不是造化弄人是什麼。”賈政看王夫人道:“婦道人家,竟隻會絮叨。有了今日,你還怨望起來不成?”王夫人吃驚道:“原是我聽了這個好話,一時心裡堵住了罷,竟道了村話不是?”寶玉隻等見他父親擺手另去,忙便起身的辭過,退步門邊轉身出檻,才下階又思折進再問了世爵的話,卻又止了,隻出了稻香村往回。

一路上目及周遭景緻,忽覺迷返的,心知乃為才聽了将遷居前房正院的話鬧得,隻搖頭歎了。思起重返敕造爵院之雕梁畫棟重門繡帷正經豪堂廟宇,便突覺斯園穿鑿堆砌之技藝工夫,風水再度輪回,隻另懵懂,不覺悶悶的。

猛擡頭,又見青竹齊天,竟似撲面而來仰天蔽日,森然俯瞰映蔽着一溜粉牆隻窈窕逶迤伸入兩邊不見,當中洞開紅漆院門,門額上嵌着寫了“潇湘館”幾個隸書鬥方大字牌匾半隐在門檐内。寶玉乜瞧匾額半日,自言自語道:“我竟拿了書館當家了麼?”因扭頭瞧見那頭怡紅院在前,方思起麒麟來,因歎氣進來。

黛玉正屋裡支了繡架,園裡幾個姐兒正圍着看他刺繡,黛玉邊針黹邊向他姊妹說着如何落針收針,聽寶玉回來,隻住了手。潤格芷箐三姐薛瑤幾個早向門邊站着,寶玉進屋見了姐兒幾個道安,隻堆笑點了頭,也不說話,因自顧向裡間去,五兒早挑起珠簾。見寶玉進了内裡,黛玉不及理論,才叫潤格等坐了,使拿茶上來,他姊妹互對視一回,便辭了要去,黛玉跟出,見去倚門囑了,回身進來隻賭氣往那頭長椅上歪下,拿起一旁繡墩上的書覽看,且看寶玉如何。

須臾見寶玉原出來,向椅上坐了,叫了茶吃,又取桌上糕點往口中隻填了半塊,因看窗邊繡架,道:“再過些時候,妹妹也不必勞神弄這勞什骨子去。”黛玉尚不知世襲的話,見寶玉吃了酒的,隻叫人拿家下服飾來伺候的換下,嗔了道:“瞧你又是悶悶的樣子,必是為的那個麒麟的緣故。”寶玉乜斜了眼看他一回,卻不說自往書案前坐了,喚了使葉兒伺候研磨。黛玉見寶玉又始臨帖起來,自往椅上坐了執杯吃了茶,叫往香爐裡填了香,也不說話,隻示意雙兒拿了褂子來伺候穿了,便出屋往史湘雲這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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