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侯公公等一衆侍從便退了下去,夜間的小院裡隻有慶帝和洛九,或許還有洪四庠在暗中護駕。所以第二天清晨,慶帝喊洛九過去,幫他更衣。
“臣不會。”洛将軍眨眨眼,一臉無辜。
這也不能怪他,帝王朝服看似就那麼兩件,規制卻極為繁瑣,洛九手殘到連自己的冠都戴不好,還得要範閑幫忙,怎麼可能會幫皇帝穿戴呢?
無奈,慶帝隻好讓洛九出門去叫來侯公公。“昭梧學着點,下次再不會,加罰。”
——罰你奶奶個腿兒。
“是。”
兩人默契地回到了前一日午後的氣氛,仿佛晚間的欺騙與逗弄,求死與威脅不存在一般,水過無痕。
他們甚至又一起吃了一頓平和的早飯,這次侯公公端上來的份量,看起來足夠十個人吃。
慶帝忍不住嘲笑:“昭梧這樣哪有半點苦修士的樣子,簡直像餓死鬼投胎。”
洛将軍嘴裡塞得太滿,沒空回答。
送慶帝到馬車前的這一段路,仍是隻有他們兩個。内監們極有眼色地為兩人留出了足夠的談話空間。
隻不過他們什麼也沒談。
在快到馬車時,皇帝才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氣帶了調侃:“下次不要用荷香了,芙蓉更襯你。”
洛九沒有答這句話,隻是俯下身:“恭送陛下。”
——襯你祖宗!
在慶帝走後不久,燕小乙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重新坐在了屋檐上,手裡抱着一塊西瓜在啃。這次換成他挑釁洛九:“不過一夜,洛将軍走路都要扶牆了?趕緊吃點補藥,燕某等着将軍越過此箭!”
洛九沒理他。
那茶盞裡的藥效力極強,到現在洛九都沒能恢複内息。凝氣成珠的手段會傷損經脈,沒有真氣他沒法溫養調息,隻好忍着。昨夜的瓷片紮得深,他草草包紮了一下,還沒有愈合,這偌大的院子,擺滿了绫羅奇珍,可惜沒有一瓶傷藥。
在慶帝面前他心神緊繃,尚可堅持,此時卻站都要站不穩,不得不扶了一下牆。所以洛九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回應燕小乙的挑釁,慢慢走回房中,插上了門閘。
沒有傷藥也沒關系,以他的恢複能力,很快便可自愈。
可惜,人不找事,事卻來找人。剛剛合上沒多久的房門被砰的一聲踹開,洛九擡頭去看,然後愣了一瞬:“影子?”
從鑒查院地牢裡開始,這麼多場架打下來,洛九和影子也算得上朋友了。但此時影子卻沒表露出絲毫友善,他沒有回應洛九的話,大步上前,攥住他的雙腕,陰寒真氣瞬間将他内息凍結——這完全是大炮打空氣,洛九根本沒有内息給他凍。
影子顯然也感受到了這一點,面具下的眼中憂色一閃。不過他還是沒有說話,從袖中掏出兩副鐐铐來。
“你幹什麼!”洛九驚聲怒喝,随後就被一塊手帕堵住了嘴,隻能發出一陣唔唔的聲音。
陳萍萍搖着輪椅,正在院中和燕小乙寒暄。
“陳院長。”燕小乙扔了西瓜皮,放下箭筒,從屋脊上跳了下來,先行了一禮。
“燕公子,你忙吧,這裡有我就行。”陳萍萍笑着打招呼,語氣溫和,“我們在這待一上午,你過了午正再回來。”
“陳院長,陛下命我寸步不離看守洛将軍,我……”燕小乙話沒說完,陳萍萍掏出一塊手令,在燕小乙面前晃了一下。
九品箭手看到手令,抱拳應了是,擡起頭時,正看到東廂房裡,鑒查院六處主辦影子大人拖着那紅衣人影出來。洛九手足皆被鐐铐所縛,掙紮着被拖行在地上,嘴被堵着,不過一定是在罵人。他微弱的反抗沒能起到任何作用,隻讓自己看起來更狼狽了幾分。
燕小乙和洛九有仇嗎?有。慶齊邊境,洛九打折了燕小乙一臂,幾日之前,他在禦前的彈劾讓燕小乙丢了官職。可是絕頂箭手發現他并不喜歡看到洛将軍這副模樣,他更想看到這個和自己境界相當的武者生龍活虎地跳起來,和他痛快大戰一場。但他沒多說什麼,隻是瞥了一眼洛九,再次行了一禮就躍上房檐離開了。
影子把洛九拖進了西廂房,側頭聽了一陣,才扯出他口中的手帕,低聲道了句“抱歉”,然後幫他解開了鐐铐:“你怎麼失了内功?”
洛将軍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媽的,影子你這手帕幹不幹淨啊!”
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