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顧着順着她的話,也沒想讓她護着泉眼。紅蓮姑娘聰慧,應該會先回天界去吧。”涼落祈無奈歎了口氣,望向前方,“到時尋到傘後便先回天界一趟歸還罷。”
望着口中呼出的熱氣,涼落祈想起來紅蓮總是有意無意提起的人:“聞玉是哪位呢。”
十傾曜倒是不怎麼在意,涼落祈對他并無印象情有可原,畢竟紅蓮在強調的“别忘了吾”也沒能勾起涼落祈一星半點的記憶。
這樣想着他修長蒼白的手蜷縮在唇邊掩唇輕咳了兩聲。冷冽的面容沒什麼難受的表情,反而是涼落祈緊張了起來。
“小十?”涼落祈蓦然側頭拉住他的手腕,想起了那日他吐血的情景。
脈象平穩,靈力充沛。不是生活在冥界的原因,也不是那藥的作用,莫非是因成了他渡師的問題?
天界定下的渡師一職起初是為了護人界有飛升資質的凡人護法的。神仙與凡人以絲縷靈力為媒互相擇定,分開時可感方位,同路時可共神器。
然渡師這一身份很難一直維持下去。
涼落祈忽然想起來聽司命道出的另一個說法,那就是渡師是為徒弟飛升時準備的犧牲品。
若靈力不夠,渡師可将自己靈力傳出,以搏性命助徒弟飛升成功。
但那都是之前的傳聞,現今幾百年來能飛升的凡人都可順利來到天界,渡師也便少了起來。
涼落祈意識到他與十傾曜并未以靈力為媒。思及此他突然緘默不語。他是神仙,但他在人界待得太久,人界靈力不比天界,現在他和半個人也沒什麼區别。
手下力卸了勁不小心滑到十傾曜的手背,涼落祈回過神來發覺他的手不似之前那般溫涼,冷得像這十二月的天。
涼落祈腦中湧出一些零散的記憶。記憶中他也曾這樣抓過一個人的手。
連握住時的溫度都一樣。
那是個深冬,正簌簌下着鵝毛大雪。他透着窗喃喃了兩遍“風雪繳纏,笑聲琅然”便從搖椅上走下來去開了屋門。
風雪吹入門中對着他劈頭蓋臉地撲來,他閉着眼适應了片刻,走出屋就近堆起了雪人。
雪沒過了他的小腿,冷得有些發僵。他毫不在意地堆着,一旁雪地裡躺着一個手爐。
察覺身後有人走來,他時不時起身挪幾步團個雪球朝身後人丢去,本一塵不染的幹淨雪地不一會兒就變成了雜亂不堪的模樣。
身後人也很配合他,被砸中了也會反擊,但總不會丢到他身上。
重新走回那雪人旁他順手撈起來被雪埋了一半的手爐,捧着走向不遠處的人。那人雙手揮着一件鬥篷遮到他頭頂,騰出一隻手細細掃去他頭上和肩上的落雪後才為他穿好。
他将手爐遞給那人時卻被推了回來,當時冰涼的觸感像握了一把雪。
想得有些投入,雪一樣的觸感涼到讓現實中的他都瑟縮了一下。
記憶中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一直是他自己,那另一個呢?
他通過和十傾曜的接觸,回憶起的那個人是誰?
察覺到他的動作,十傾曜稍稍将手挪到一邊:“阿祈,冷。”
涼落祈搖搖頭,将手爐塞給了他:“我怕你做了我的渡師才變得虛弱,要真如此說什麼我都會請示帝師收回這個身份的。”
“……”
十傾曜捧着手爐沉思片刻,對上涼落祈的眼睛:“阿祈可是在想你我之間為何沒有以靈力為媒介選了對方嗎?”
這一問倒是給涼落祈問的驚訝了一番,啞然一瞬他誠實地點了點頭:“确實……也有這疑惑。”
“若是帝師親派,便無需自立。反正……”十傾曜倒是毫不在意,又是擡手輕咳兩聲,将另一手中的手爐欲歸還。
涼落祈十分嚴肅地推了回去,又為他細細整理了一下墨氅的帽袍才将手收回到兩袖中:“也就是說,這段師徒關系并不會長久。帝師将你……當成我飛升的……墊腳石?”
“不是。”十傾曜聽出他微顫的語氣,輕輕歎息後言簡意赅回道,“我也未飛升。”
未飛升,所以兩人不一定是誰先飛升。涼落祈凜了心神,畢竟當時災離給了他第二個選擇。
“不如就讓你身後人來做你的渡師吧——如果他願意來天界。”
渡師是他自己選的,所以災離……應該沒有那個意思。
顧及到十傾曜,最終涼落祈決定緩緩步子。他左右看看發現四周空無一物,最終将手伸入發間,拔下來一根頭發。
兩人在南北交接的一處村落停了下來。
十傾曜知道此地,名為臨魚。
“嗯……”涼落祈叉着腰,擡着手,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陷入了沉思。
他的混卦絕對沒問題,但是這一望無際的海面是怎麼回事?
他卦的地方明明是個村莊啊。
“興許是多年未見,被海水吞了吧。”十傾曜說着給他整了整大氅,見他瑟縮一下,将手爐放回他手中。涼落祈本想讓他暖着,見他堅持,才接過手中。
海邊風大,吹得兩人衣袍獵獵作響。涼落祈見狀扶住了兜帽,又轉頭望了望十傾曜的有沒有被吹翻。
“繼續向東吧,此地不宜久留。”涼落祈剛落下話,風便小了下來,逐漸平息時他眼尖地發現水面上形成了一個漩渦,仿佛是漩渦把周圍的風都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