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淺的臉泡到發白,愈發顯得紅唇欲滴,緊皺的眉頭格外痛苦。
絕頂的美食不該得到這樣的對待。
就該無人打擾,專注沉浸地享用,陶醉在他血液的香氣裡,一次性餍足。
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讓他多活幾個小時,新手保護期就會消失。離開山神廟,也沒有邪物觊觎,能為所欲為。
山神像後的陰影不甘又憤恨地退卻,樓亭也恢複成人樣。
叫了數聲都無人應答,龍雪羽幾人正要沖進去,正殿的門“吱呀”一聲從裡被推開。
樓亭臉上挂着笑容,整個人容光煥發。
他抱着昏迷不醒的蘭淺,從容不迫從廟裡走出,“我們在這裡。”
大夥連忙圍上去,“你沒事吧?”
樓亭溫和道:“我沒事,就是阿淺出了點問題。”
武馳搶着問:“你們是不是碰到了怪物,被怪物襲擊了?”
樓亭一臉吃驚,“怪物?沒有,我什麼都沒看見。不過也許阿淺看到了,我中途和他走散了,剛才找到他,他暈倒在神像邊,不知道經曆了什麼。”
郁卉細細打量蘭淺,憂心道:“他嘴唇好白,臉色好差。有傷口嗎,是不是失血過多?”
樓亭搖頭,“沒有,我上下都檢查過了。時間不早,山神廟不适合住人,還是下去看看有沒有人家,能讓我們借住一晚。”
龍雪羽殷勤道:“哪裡的話,三間房,我們七個人擠一下好了!這麼晚去找住處,我擔心你會發生意外。”
樓亭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先回去吧?”
他輕輕松松抱着蘭淺,态度格外自然,走了一段,大家才反應過來不對。
兩個男生,用公主抱合适嗎?
還那麼貼心,生怕蘭淺不舒服,一直盯着他不說,走路都很慢,生怕他摔着。
龍雪羽想抗議,又覺得沒有立場,隻能在心裡生悶氣。
他們在前方,喬一翰和行動稍有不便的武馳斷後。
武馳見喬一翰一直皺眉,不解道:“瀚哥,哪裡不對嗎?你老看樓亭和蘭淺幹什麼,他們估計在廟裡好上了,蘭淺不舒服才讓樓亭抱。我在廟外看到樓亭親蘭淺脖子,那麼急不可耐,也不知道戰況多麼激烈。”
“親他的脖子?”喬一翰問:“當時蘭淺什麼反應,有沒有掙紮?”
“當然沒有。”武馳不知道喬一翰葫蘆裡賣什麼藥,“到底咋回事?”
喬一翰壓低聲音,“樓亭的臉色好得過頭了,蘭淺則差得不能看,就像被吸幹了精氣。我先前就發現,樓亭看蘭淺的眼神很不對勁,像要吃人。”
武馳瞠目結舌,“什麼?”
他轉了個彎也反應過來,“你、你是說樓亭有可能不是人?”
風一吹,他額上一陣冰涼,一身的冷汗。
武馳驚得魂都沒了,“那被怪物抱在懷裡的蘭淺,豈不是死路一條?”
蘭淺做了一個很沉重的噩夢。
逼真到用驚悚這個詞,都無法形容它的萬分之一。
他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死亡。
不是驟然死去,死亡過程很緩慢。不像身體傷殘痛感拉滿,整個過程沒有痛感,像打了麻醉。
客觀上來說,他沒有感覺到痛苦。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無孔不入的觸肢鑽入他的身體,穿透皮膚,肌肉,血管。他被浸在粘液中,身體一點點溶解,皮膚和泡得腫脹的内髒粘連在了一起。
平靜而慢速的死亡,比無法想象的怪物更恐怖。
死前種種不斷慢放,他想起病床上的妹妹,想起幼時養過的一條黃色小土狗,想起上學路上經過的一家包子鋪,剛出爐包子的那熱乎乎的香氣。
他才發覺,他比想象中更眷戀人世。
死亡的過程,絕頂恐怖。
知道自己會死,但不知什麼時候會死,更是恐怖到絕望。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神經都泡在恐懼中。不知道鍘刀是下一秒落下,還是下下一秒落下,這種未知,恐懼到五髒六腑。
分明身體沒有疼痛,精神卻疼到讓他頭疼欲裂。
不對,他哪來的痛感?
蘭淺如溺水者浮上水面,一下蘇醒過來。
睜開重如磐石的眼皮,一張比噩夢更噩夢的笑臉出現在眼前。
樓亭綻放着招牌笑容,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意外,“阿淺。”
他的聲音,和觸肢相互摩擦、觸肢吸附在骨血上的聲音重合,蘭淺仿佛聞到了那股揮之不去的腥膻味。
生理的排斥和害怕讓蘭淺止不住嘔吐的沖動。
可他的身體還冰在滅頂的恐懼中,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那根本不是夢境,而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
樓亭是怪物,是能讓時間逆流的怪物。
他躺在怪物的懷裡,周圍是不知情的人類。
郁卉的心也牽在蘭淺身上,第二個發覺他蘇醒,立刻湊了過來,“蘭淺,你醒了!你狀态看着好差,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在山神廟裡碰到什麼了?”
龍雪羽接道:“武馳說在山神廟外發現裡面有怪物,你看到怪物了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
包括樓亭。
沒得到回應,郁卉又靠近了些。
見他額前的發被風吹亂,她伸出手,想幫他弄一下頭發。
蘭淺終于動了。
他臉頰微微挪動,避開了郁卉的手,更緊地靠在了樓亭胸膛。
樓亭的笑容漸深,眸中閃動着愉悅,“醒了就好,有問題等阿淺好一點兒再問。他現在需要休息,你說呢?”
郁卉尴尬地放下手,“嗯,是我太心急了。”
樓亭溫和地說:“你隻是擔心阿淺,關心則亂。要不你們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阿淺不舒服,我不敢太快,拖累你們速度。”
他回頭,後方的喬一翰和武馳頓時緊繃,頭也不回地往前。
他們擦肩而過的下一秒,樓亭低下頭。
已變成觸肢的舌頭長長地伸出,舔在蘭淺的耳後。
舌頭一滴不剩地把蘭淺脖子上的薄汗舔掉,隔着薄薄一層皮膚,在他的動脈處暧昧地流連。
一邊贊賞地說:“聰明的食物,知道依附我,而不是向低等的人類求救。真的好香,這樣美味,讓我有些上瘾了。”
他越說越開懷,舔蘭淺的頻率更快,環抱蘭淺的雙手變成觸肢,急切地貼合、吮吸。
他的眼睛,也迸發出興緻勃勃的光彩。
“想先示弱麻痹我,在伺機殺了我是嗎?多有勇氣呀,好喜歡,更想吃了。”
蘭淺的臉色愈發蒼白。
前方的人類同伴離他們不過幾米之隔,随便誰回頭,都能看到樓亭病态又陶醉的模樣。甚至為了舔吸的方便,怪物的觸肢不由自主地分叉,海葵般将蘭淺半個臉蛋吞入。
蘭淺已經恐懼到麻痹,也無力在意惡不惡心。
希望似乎離他那麼近,可他清醒地知道,希望從頭到尾沒存在過。
樓亭壓根不在意露不露餡,就算此刻有人回頭,他也不舍得從食物身上拔走舌頭,他不會分給其餘人類半個眼神。
什麼樣的怪物,連在人類面前僞裝都懶得。
除非他從來沒把人類放在眼裡,連僞裝都不屑。
這種不屑,和品格沒有任何關系,而是對人類,有種根植于自然法則的蔑視。
就像一隻螞蟻,能舉起自身幾百倍的重量,那點力量,對人類來說,連一根指頭也不上。人類不可能把螞蟻,放在平等的位置來對待。
樓亭肉眼可見地暢快,呢喃混雜在觸手的舔吸中,那麼過瘾,那麼期待。
“再過一個小時,就是我享用盛宴之時。”
一個小時,是新手保護期最後剩餘的時間。
也是蘭淺被怪物吞吃的死亡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