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垠輕聲問:“可是那方世界沒有故人了?”
白曦已經被那兩杯烈酒灼的發懵,沒有過多思慮,他脫口而出:“地球周邊布有地球矩陣,想要脫離地球,感受靈力,就必須舍棄肉身。簡單來說,我、花易染、許長宿和金逸,我們都是在地球上‘死’過一回的人。”
他垂下眼眸,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輕聲訴說:“隻是,我離世的時候,雖然尚有親人,卻沒有葬禮。”
墨垠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于是又為白曦斟滿一杯酒,随後與他碰杯共飲。
烈酒入喉,白曦開始緩緩叙述起他的往事:“我三歲那年,父母就離異了,我母親遠赴重洋,與我斷了聯系。我跟了父親,他很快有了新的家庭,我也多了一個比我小五歲的弟弟。”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父親總是忙于工作,常年出差,家裡隻有我,繼母和弟弟。繼母對我雖無深情厚意,但生活所需從不短缺。我們之間除了飯點時的簡單交流,其餘時間她幾乎不同我說話。”
白曦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他接着說:“小時候,我還能忍受這種孤獨和壓抑,但到了十二歲,那種寂寞變得實在難以忍受。于是,我把一隻流浪的小橘貓裝進了書包,帶回了家。”
他笑了笑,繼續說道:“那時,我幾乎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繼母樂得清閑,從不會進我房間。所幸那隻小貓又十分乖巧,從不惹麻煩。
自那之後,我放學便有了盼頭,我常常将它裝在書包帶出家去散步,它乖巧到甚至知道在外面方便,和它在一起的三個月,是我過的最快樂的三個月。”
說到這裡,白曦的眼眶微微泛起了紅,墨垠注意到他心緒波動很大,默默将剩餘的酒收起,靜靜地凝視着他,等待他繼續述說。
白曦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變故是在一個冬天發生的,那是一個周末,機緣巧合之下,我終于得到我母親的号碼。
因為我們那個年代公共電話已經很少見了,所以我算準時差,跑了很遠很遠才找到公共電話。打了十幾次終于打通了,但我母親告訴我,她該付的撫養費已經一次性付給我父親,她讓我以後不要再打擾她。”
白曦說到此處又停住了,墨垠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曦擡眼,目光中并無多少悲切,卻自嘲般的冷笑了一聲,而後恨聲道:“若是我早日認清自己在那些人心中的位置,就不會獨自在外面遊蕩到深夜,咪咪也不會急的去撓門。”
他凝視着墨垠的雙眼,眼中的水霧逐漸濃重,袒露出内心的脆弱:“那天淩晨一點,我悄悄回家,卻怎麼也打不開門,輸了好幾次都顯示密碼錯誤。
于是,我坐在台階上,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中午。終于我父親攙扶着繼母回來了,繼母二話不說就給了我一巴掌。我摔倒在地,父親站在我面前深深地歎了口氣,他說:‘别進來了,我給你找了個地方,你搬出去住吧。’”
白曦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苦澀:“後來我才知道,咪咪抓傷了弟弟的眼睛,但我的咪咪一向溫順,怎會無故傷人?那天我搬離時,聽到有人怒喊:‘誰這麼缺德,竟把死貓丢進垃圾桶。’我聞聲尋去……”
白曦眼中的水霧凝聚成珠,卻倔強地不肯滴落,他擡頭看天,良久沉默。
墨垠也不做催促,靜靜的等他。
終于,他又繼續開了口:“說來也是諷刺,我始終心存不甘,不斷追求完美,總盼望着那些本不屬于我的東西。
直到我高考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獨自打車去考場,下車時旁邊的下水井蓋被雨水頂起來了,我沒看到,掉到了裡面。我本來奮力扒住了邊沿,但雨太大了,出租車走後便沒人再關注我,我被第二輛車撞了下去。”
墨垠聽到此處,心中陣陣刺痛,他曾以為,故人逝去所帶來的空缺是最深沉的孤寂,然而此刻他才恍然,當至親仍在身邊,但心靈之間隻剩下冷漠與疏離時,那種孤獨感才是世間最為苦澀的滋味。
在皎潔的月光下,他借助法器所蘊含的靈力,化身為一隻巨大的黑貓,而後在石頭上面蜷縮成一圈,将白曦輕柔地環抱在懷。
白曦将臉深深埋在了墨垠蓬松的黑毛裡,喃喃道:“休無情道,我此生無悔。”
墨垠用他溫暖的爪子,輕輕拍打着白曦的頭,像是在吟唱一首古老的安眠曲。在這樣的安撫下,白曦的呼吸逐漸平穩,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那天晚上,月色皎潔如銀,微風習習,帶着夜晚的清涼。墨垠剛經曆了一場大戰,疲憊的很,他忍不住也偷了個懶,随着白曦一起沉沉睡去。
當墨垠從沉睡中醒來,他猛然發現懷裡空蕩蕩的,白曦已不見蹤影。
他心中一驚,立刻坐起身來,四處張望。一轉頭,卻看見白曦靜靜地坐在旁邊,此時的白曦和昨日喝酒前一個樣子,仿佛從未動過。他的白衣在朝霞的映照下,染上絢爛的霞光,宛如仙境中的谪仙,清冷而遙不可及。
白曦好像沒挪過抵擋,自己又恢複了正常大小,墨垠不禁開始懷疑昨夜的記憶。難道昨夜白曦醉酒傾訴,自己化成巨貓團住他些經曆,都隻是自己醉酒後做的一場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