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唯一一個看見我喝酒咳嗽,而不勸阻的人。”甯知遠從晏青雲手裡搶過酒壺,“看在你陪我一起喝酒的份上,我決定,你是我的朋友了。”
晏青雲聽了就笑,“當你的朋友這麼容易啊。”
“這可不容易。”甯知遠喝光皮制扁壺裡的酒,走向屋裡,“這麼多年,我也隻交了你一個朋友,你信嗎?”甯知遠從酒櫃上拿下一壇新酒,拔開塞子。
這麼能喝,生意好才怪。
怪不得酒肆除了月圓那天平常基本沒什麼客人。
晏青雲懷疑甯知遠開酒肆不是為了賺錢,是為了自己喝酒方便。
甯知遠把酒壇裡的酒灌進扁酒壺裡。
屋裡立時彌漫一股清冽的酒香。
“你是我的朋友,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我是……”
“停。”
晏青雲打斷了他的話。
酒肆和往常一樣沒生意,屋裡隻有一個掌櫃和一個店小二。
空曠的堂屋,甯知遠站在櫃台裡,晏青雲站在門口,情形有點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晏青雲和甯知遠也是這樣的站位。時光仿佛倒流回到最初。
“别告訴我,我不想聽。”
晏青雲記起自己的初衷。
“每個人的故事都應該爛在心底。”
溫柔使人迷惑,他竟然忘了為什麼躲在酒肆。
竟然大意到去和人交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這種人,是不會有朋友的,如果以後有人問起我,你最好說不認識。”
晏青雲的手悄悄捏成拳頭,藏在背後,指甲深深陷入肉裡,疼痛感傳來,他才能繼續說下去。
“我不勸你戒酒,是因為我根本不關心你的病。你别誤會。”
晏青雲好不容易才能說出這些傷人的話,硬逼着自己平靜下來,去看甯知遠。
甯知遠沒什麼反應,隻是喝酒。
晏青雲不知道他怎麼想。
“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
“聽見了吱一聲啊。”
“吱。”
“……”
“可是,”甯知遠把扁酒壺灌滿,剩下半壇子,放回原處,“我沒誤會啊。”
“……”
甯知遠沒再說自己的過去,他好不容易敞開心扉,卻被晏青雲無情關上,晏青雲咬着嘴唇,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屋裡空氣渾濁,呼吸不暢,胸口悶悶的,晏青雲轉身走了,“我困了,回去睡。”向後屋快步而去,沒有回頭。
喜歡是占有,但愛是克制。
誰沾上我,誰倒黴。
重生一回學到一件事,别連累人。
甯大哥,你永遠不知道我不娶妻是因為我心裡已經有人了,心裡有人的情況下不能害人家女孩兒。我心甘情願一輩子無妻無兒,孤獨終老。
你最好别知道。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跟你無關。
晏青雲蒙頭大睡,一直睡到天黑,被餓醒的。
迷迷糊糊間聽見外頭有響動,好像有人進來。
“掌櫃的在嗎?有人嗎?”
甯知遠沒有回應,不知道是不是又喝多睡着了。
晏青雲随手抓起一塊餅,咬着大餅撩開布簾,“哎,有人有人,來了來了!”
走出去時瞧一眼窗外,窗外挂着一輪圓月,月光如銀,靜靜揮灑。
原來今天是十五……
晏青雲迎上去:“客官請進。”
來者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一件精美的黑毛大氅,帽子上鑲了老大一顆夜明珠,腰帶上有一塊和田玉,雙手插在厚厚的狐狸毛護手套裡。對待晏青雲的态度恭恭敬敬的。看起來應該挺有錢,至少比甯知遠有錢。
有錢人來這個破破爛爛的小酒肆幹什麼呢?
晏青雲見怪不怪。
比他更奇怪的客人也接待過,不以為意,正常接待就行了。
“客官要買什麼酒?”晏青雲按照之前甯知遠的吩咐問道。
“有一年的竹葉青嗎?”
“沒有一年的,有一百年的竹葉青。”
“就要一年的,等不了一百年。”
“為什麼等不了一百年?”
“人生苦短,何必等待。”
“客官請跟我來。”
兩人打啞謎般對完暗号,晏青雲領着客人走出屋子。
能看出客人在日常生活裡慣于發号施令,應該是很有身份地位的人,而進了小酒肆,他表現得很謙卑,好像破爛的酒肆是什麼了不起的去處。對待晏青雲這個店小二,他也十分尊重。
“勞煩公子帶路,多謝。”
聽聽,連稱呼都變成公子了。
晏青雲領人走到屋檐底下,停住腳步。
四周無人,客人左右看看,露出疑惑神色:“敢問‘萬事通’在哪?”
他為什麼稱呼甯知遠為萬事通?
萬事通是什麼意思?
晏青雲沒多問,吃着大餅,伸手沖上面指了指。“估計是喝多了,睡屋頂呢。”晏青雲老實說,“我不會武功,你自己上去看看他在不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