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生扶着晏青雲從屋裡走出來,看見這個場面有點驚慌,望着氣勢洶洶的謝予臻等人,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睛咕噜噜轉,心驚膽戰地想着對策。
相比之下晏青雲鎮定得多。
夜色如水,晏青雲身穿就寝時的白色亵衣亵褲,站在堂屋前。
衣料輕薄,半透明的緞子閃着光,衣袂在風中飄動,長發未梳起,如黑色瀑布般,随意地垂在腦後。
白衣墨發,身姿如仙。
眼神冷清,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寂和倔強。
聽見謝予臻的問話,晏青雲擡眸望了一眼地上那癱泥。
眼中神色浮動,随即又被壓下,什麼都沒有透出。
秦廣王癱軟在地,毫無生氣,衣衫破碎不堪,露出斑駁的血迹和猙獰的傷口,臉上汗水與血水交織在一起,順着額頭滾落,滴在青石闆上,發出細微的嘀嗒聲。
他被堵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晏青雲,目眦欲裂,晏青雲明白他的意思。
“這不是今天送柴的樵夫嗎?”晏青雲故作不知,“他怎麼得罪侯爺了,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你真的不認識他?”謝予臻問。
“一個樵夫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為什麼要認識他?”
“好,既然沒什麼大不了的,那你把他殺了吧。”
謝予臻抽出身邊暗衛的佩劍,遞向晏青雲。
既然秦廣王和晏青雲都不說實話,那也沒必要問了。
“他夜裡擅闖侯府,按罪當誅,既然你和他沒什麼交情,那他可以死了。”
雪亮的劍伸向晏青雲,劍柄一直頂到晏青雲身前,晏青雲低頭看了一眼,伸手握住劍柄。擡頭看看謝予臻,再看看秦廣王,最後邁步向秦廣王走去。
秦廣王渾身鮮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雙手呈現不自然扭曲狀态,精通醫術的晏青雲一眼就能看出,哪怕立刻救治,秦廣王也未必能活,他傷得實在太重了。
幾個時辰前,他還在屋内喝茶聊天,他還說要回去勸勸楚江王不要誤會晏青雲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幾個時辰後,他被人抓住,快要死掉。
謝予臻是什麼時候動的手?
是在言笑晏晏用膳之時,還是更早些,跟自己颠鸾倒鳳之際?他表面上毫不在意,實際上卻早起疑心叫手下抓人。一邊不動聲色,一邊背後下黑手,真不愧是謝予臻。
晏青雲将劍直指秦廣王咽喉。
他能看得出,此時殺了他,讓他不再受零碎的罪,反而對他是種解脫。
如果他不死,謝予臻有一萬種方法使他生不如死。
他自己顯然也知道這一點,用祈求的眼神望向晏青雲。
他嘴裡被塞了布說不出話,但他的眼神清清楚楚告訴晏青雲:殺了我。
快殺了我吧!
再遲疑下去,會引起謝予臻懷疑!
但是晏青雲怎麼可能殺了秦廣王呢?
他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是殺了謝予臻。
此時,謝予臻就在身後,而他手中有劍。
他可以選擇去殺秦廣王也可以調轉方向刺向謝予臻……
月色皎潔,庭院内的石磚被一層薄霜覆蓋。晏青雲站在謝予臻和秦廣王之間,手中劍在月光映照下閃爍着寒光。
他眉頭緊鎖,眼中交織着深深的掙紮。每一次劍尖的顫動,都牽動着内心的糾結。
他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四周迷霧重重,無法看清前方的道路。
在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的決定。
氣氛越來越壓抑凝重。
夜風吹過,帶起衣角輕揚。
必須要做出一個決定。
然而,那個決定卻是如此艱難。
秦廣王看出晏青雲的想法,他的功夫比晏青雲要高,當然能看出以晏青雲的身手,此時若選擇反水,必死無葬身之地,那晏青雲一直以來的謀劃全都白費。自己死不足惜,至少要保全晏青雲,這樣才能有朝一日為甯大哥報仇雪恨。
秦廣王趕緊搖了搖頭,一臉慨然赴死之色。
甚至自己向前挪動,希望能主動撞上晏青雲的劍尖。
晏青雲見狀,有了動作。
“砰!”一聲,長劍被他擲在地上。
他選擇不殺秦廣王也不殺謝予臻。
“侯爺,青雲從來沒有殺過人,”晏青雲雙眼一閉,用手捂住臉,仿佛不願面對殘酷可怕的現實,“就算他有再大的罪,青雲也下不了手。”
“好,那我來殺。”
謝予臻拿起地上的劍。
一步步走近秦廣王。
長劍奔向秦廣王心窩,一劍刺出。
“侯爺!”
謝予臻身後傳來凄厲的喊叫。
長劍在秦廣王心窩處頓住。
謝予臻回頭,隻見晏青雲不再以手掩面,而是直視謝予臻,眼神中再無一絲嬌柔之意。
他終于不做嬌妻了。
不做嬌妻的他,才是謝予臻印象中真實的他。
“侯爺到底為了什麼如此大動肝火?”
于是謝予臻也不再裝,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晏青雲,這是他的枕邊人,他一生中最愛的人,連他的冷漠和不假辭色他都愛。為了這個人,他費盡心力,他一再破例,他容忍了許多以前不能容忍的事。他挖出心來對他,而他把他的心随随便便丢在地上,還要上去踩兩腳,嫌棄地說一聲,真血腥。
“我為什麼這樣你會不知道?”謝予臻選擇攤牌,“你是不是叫他帶東西給甯知遠?”
謝予臻從暗衛手裡拿起棉衣和藥瓶,扔在晏青雲腳下。
“好好看看這是什麼?這些就是你給甯知遠的!甯知遠還沒死對不對?我上次叫十七去看見的墳墓是假的對不對?”
謝予臻揪住秦廣王的亂發,将人揪起來,雪亮的劍刃橫在他頸邊,怒視着晏青雲:“說!說實話!”
謝予臻用秦廣王的性命威脅晏青雲說實話。
“你知道的,我此生最恨欺騙和背叛,我的小妾騙了我,我就殺了小妾。别逼我,青雲,告訴我甯知遠到底死沒死。”
此時,秦廣王忽然有了動作。
他用盡全身力氣向前一沖。
劍刃刺啦一下隔斷喉管,繼而嵌入頸骨。
鮮血像噴泉般狂噴而出,謝予臻被濺了一臉血,血珠順着面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