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臻手腕一用力,一顆人頭就這樣被割斷,掉在地上,咕噜噜,直滾到晏青雲腳下。
秦廣王無頭的屍身轟然倒下,如同一座山峰的倒塌。
從腔子裡咕咕流出血液,在青磚上蔓延出觸目驚心的紅,血腥氣一時大盛。
沒有人說話,連驚叫聲都沒有,似乎全被吓傻,又似乎早已司空見慣。除了第一次見到這種局面的葉蘭生之外,其他人都很鎮定。
四周暗衛神色不改,平靜得像一個個木樁,暗中站成一個保護陣勢,拱衛着最中心的謝予臻。
謝予臻對于秦廣王的主動求死沒什麼太大反應,他曾經在戰場上殺人盈野,對于一條生命的逝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晏青雲緊緊握住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隻有這樣才能暫時抑制住内心的悲痛。他暗中咬緊牙關,努力控制着自己。
他救不了秦廣王,他什麼都不能做。
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内心的情緒。
秦廣王死了,謝予臻該問的話還沒有問出來。
謝予臻回過身,将劍一指瑟瑟發抖的葉蘭生。
葉蘭生一愣,吓得不知所措。
“說。”
這回謝予臻把劍橫在葉蘭生頸邊。
“你不說,下一個死的就是葉蘭生。”
葉蘭生?
他剛殺了秦廣王還要殺葉蘭生!
“如果葉蘭生不夠,”謝予臻抓住想要逃走的葉蘭生的手腕,葉蘭生在他手底下像個小雞子一樣無力,根本無法逃脫,除了發抖,什麼都不會。“那下一個是白青青。”
還有白青青!
他連白青青都不肯放過麼?
他瘋了?
沒錯,他本來就是個瘋子。
劍刃向葉蘭生頸邊壓了壓,一絲紅線出現,葉蘭生吓得“啊!”一聲大叫。
“别殺他!”
晏青雲開了口。
如果再不開口,以謝予臻的為人一定會再殺人,秦廣王已經死了,晏青雲不想再連累其他人。
如果開口說出真相,那麼謝予臻會把矛頭對準自己,從而放過葉蘭生和白青青。
以謝予臻對自己的寵愛程度,或許說出真相也不會引他當場殺死自己,隻要不當場殺死,不管對自己有任何懲罰,都有把握活下來。
活下來,才有翻盤的可能。
一瞬間,晏青雲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
神情變得堅韌。
壓了壓被風吹起的衣角,擡眸看向謝予臻,眼睛深邃莫名。
“甯知遠确實沒有死。”
風越刮越大,吹得樹枝劇烈搖晃,發出呼嘯的聲音,殘枝枯葉被風卷起,在空中翻飛,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
晏青雲站在冷風中,發絲飄動。
“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便是,何必遷怒他人?你先放了葉蘭生,他是無辜的,什麼都不知道。”
謝予臻手一松,葉蘭生趁機掙脫,跑向晏青雲那邊,晏青雲立刻飛快把他拉到身後。
“上次的墳墓果然是假的?”
謝予臻艱難地開口。
“是。”
晏青雲把葉蘭生牢牢護在身後。
“為什麼要騙我?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謝予臻拿着劍,再沒有剛才兇殘暴戾的氣勢,反而有一絲不太明顯的委屈。
“你不是說過不會跟他聯系嗎……”
謝予臻眉頭緊鎖,如同兩道山峰相互擠壓,中間形成一道深深的溝壑,他呆立在原地,一下子洩了氣。
這個刹那,晏青雲甚至在他臉上讀出一抹似有若無的脆弱。
原來謝予臻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這讓晏青雲心中升起快意。
原來讓他痛苦如此簡單,怎麼以前沒發現呢?
于是晏青雲繼續說了下去。
“我猜到你會叫人去鷹嘴崖查看,事先叫秦廣王制作一個假墳騙你,你搜到的棉衣藥物,是我要送給甯知遠的,我成婚後一直和他有聯絡。你還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謝予臻想要抑制住憤怒,顫抖的嘴角則卻洩露了他的内心。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那麼孤獨,暗衛和晏青雲都離他很遠,他獨自站在那兒,沒拿劍的那隻手捏成拳頭,又松開,既想發洩,又無力改變。
謝予臻将劍指向晏青雲。
劍尖一直在發抖。
被譽為大乾國第一勇士的謝小侯爺如今竟連一把普普通通的劍都握不住。
他眼中的光芒被晚風吹熄,瞳孔深處化為一片死寂,隻有深不見底的寒意。
他失去了所有的生氣,一點點枯萎下去。
整個世界仿佛離他遠去,留下他一個人面對無盡的冰冷。
晏青雲知道自己又一次押對了。
仰臉看他,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閃着晶亮的光,亮如星耀,白衣飄飄,纖塵不染。
他并沒有哀求。
也沒有露出被抓包後愧疚的模樣。
他隻是用那雙黑曜石般的眼,靜靜看着他,等着他的裁決。
謝予臻的劍怎麼也無法刺下去。
謝予臻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加明白晏青雲對自己的重要性。
他感到太陽穴一抽一抽的,跳着疼。
最終還是放下了劍,“把晏青雲關進地牢。”
說完這句話,他緊緊閉起嘴巴,步履沉重地走向夜的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