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擔心百花樓不夠安全,追上去問:“爺,今晚不回府了嗎?”
以往謝予臻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從不在外過夜的。
謝予臻不耐地揮走魏十七,拉着新得的小倌進了裡間,重重關上房門,隔絕内外。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屋裡屋外都是。
魏十七職責所在,守在門外寸步不離,一夜未睡,聽裡面那種動靜響了一夜,到後期甚至已經變成哀嚎,聲音荒腔走闆,顯然不再是歡愉而是煎熬。
日上三竿,謝予臻叫人進去服侍。
百花樓的龜奴進去,清潔完畢後出來,其他仆人聽從謝予臻命令拿了酒入内。
謝予臻竟然根本不下床,和小倌在床上又喝起了酒。
一頓酒一直喝到中午,小倌不知是醉了,還是身子骨弱禁不起折騰,躺在床上不動,謝予臻叫龜奴把人擡走,換下一位小倌相陪,繼續飲酒作樂。
下午日頭西斜時,謝予臻終于喝醉,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第二天天黑。
魏十七手裡拿着一盞燭台,打開房門,在滿地衣物中尋找落腳地,掩住鼻子遮擋酒氣,對着床上那個黑影詢問,今天要不要回府裡休息。
謝予臻迷迷瞪瞪,眼睛發直,還沒有完全清醒,聽不太懂手下的話,用了好半天,才對準焦距,陌生的環境裡隻見一盞燭光幽幽,如同鬼火,照不亮全部的黑暗,更顯得所處之地的漆黑。
謝予臻慢慢回神,意識到自己是誰,身在何方。
也明白了對方在等他回答。
于是對魏十七說了三個字:
“拿酒來。”
想了想,又加一句。
“床上這個沒用的又昏了,再換個人陪我。”
魏十七把床上的小倌撤下去,換來下一個。
就這樣,謝予臻在百花樓裡住了下來。
夜夜笙歌,醉生夢死。
以往他千杯不醉,在百花樓,他終于把自己喝到大醉,吐得昏天黑地,躺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睡着。等醒來後,第一句話又是要酒。重複上一個輪回。
他第一次體會到喝斷片的感覺。酒精的力量很神奇,能讓他把腦海中那個影子暫時抛開。
在某一天,又輪到第一次點的那個眼睛像晏青雲的小倌時,謝予臻從宿醉中睜開眼,望着眼前的人,意識恍惚,脫口而出:“青!……”随即發現自己認錯人,吞回剩下的字。
小倌壯着膽子問:“爺,青雲是誰?”
謝予臻眼睛危險地一眯,“你怎麼知道我要說的是青雲?”掐住小倌脖頸,“我隻說了一個字,誰告訴你這個名字的?”
小倌吓壞了,掙紮着說:“是爺睡着說夢話叫了這個名字。”
謝予臻松開手,面色頹然,失去所有力氣。
原來,原來連做夢都逃不開他啊。
眼前的一切是那麼陌生,多日來的醉生夢死在這一刻再也沒有意義。
謝予臻拿起半壇酒,一口氣全灌進嘴裡。
瞥見梳妝鏡中映出一個人影。
身穿皺皺巴巴的錦繡長袍,墨藍色的衣服上沾滿污漬,連領口繡的金龍上都是酒漬,腰間束的玉帶松松垮垮挂着,眼看要掉下去,金冠早不知道扔到哪,一頭淩亂黑發披散着,狀似瘋癫。
再往臉上瞧。
眸子染上一層薄霧,不再清澈,而是灰蒙蒙的,無神又麻木。
胡子拉碴,上面沾滿了酒液。
眼底發青,兩腮深陷,癡若木偶,渾身散發着嘔吐物與酒氣混合後難聞的味道。
這人是誰?
難道是我?
我怎麼變成了這樣?
謝予臻沖到門外。
守在門口的魏十七見主子今日居然沒喝醉,以為出了什麼事,忙提起精神問道:“爺,怎麼了?”
謝予臻抓着魏十七的肩膀問:“多少天了?”
這話沒頭沒尾,好在魏十七跟他日久,猜到他是問來百花樓住了多少天,“七八天了吧。”
“這麼多天,他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又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謝予臻沒說“他”是誰。
魏十七卻心知肚明。
搖了搖頭。
“沒有。”
謝予臻眉頭皺起,似在細細思索着什麼。
片刻,擡眸。
“備馬回府。”
魏十七大喜着答應:“好勒!”
謝予臻轉身回房,把戰戰兢兢的小倌從屋裡抓出來,大掌拍拍他腦袋,“你跟我一起回去。”
小倌傻了,“回,回哪裡?”
“鎮安侯府。”
謝予臻眼中射出冷酷的光。
“我就是鎮安侯謝予臻。”
小倌吓得腿一軟,跪在地上。
謝予臻把人提溜起來,居高臨下說:“我帶你去地牢見個人,到了那兒,你要說你是我新看上的第九房小妾,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