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起,謝予臻不再給晏青雲喂過量的藥,他把晏青雲身上的繩索撤了,隻留着兩隻腳腕上的鐵鍊,鐵鍊另一頭打入地面,确保晏青雲的活動範圍出不了牢房。
謝予臻每天都來牢裡看晏青雲,兩人暫時達到某種說不清楚的平衡,誰都知道打破平衡的代價,所以誰也沒有妄動。
明明是生死仇敵,偏偏夜夜相伴。
他們并不相愛,卻又在床上如此合拍。
謝予臻有那麼多床伴,隻有晏青雲能讓他忘記一切沉溺在欲海。他很享受事後兩個人躺在床上親密相擁的時刻。那會讓他有一種已經得到了晏青雲的錯覺。
晏青雲則卸下強硬的盔甲,與剛成親時的讨好不同,這一次晏青雲對待謝予臻多了幾分真實。
雖然态度仍舊算不上多好,但對于謝予臻來說隻要晏青雲不再喊打喊殺,就已經屬于難得的和睦。
不過有些地方,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晏青雲變得沉默。
蝴蝶和金絲雀死了,地牢裡還能喘氣的除了藏在地縫中的老鼠,就剩蜘蛛和昆蟲。
晏青雲每日望着那些被牢牢網住的昆蟲,眼神漸漸木然。
兩個黑亮的眼珠,失了光彩,像兩顆死魚眼。
他看着人的時候,眼裡什麼情緒都沒有,隻餘一片空洞。
空空蕩蕩。
他向來靈動的眼神,被折磨得沒了光。
他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暗衛來給他送飯,他再也不奢望暗衛能和他閑聊,就算暗衛主動搭話,他也緊緊閉起嘴巴,最多用那種沒有焦距的眼神望一望人,就算回應了。
謝予臻哪怕把他弄疼了,他也不喊不叫,隻是默默咬住嘴唇,把嘴唇咬得滿是鮮血。
無論謝予臻問他什麼,他都不再有任何回應。
他變得越來越麻木,越來越像沒有思想的木頭或者石頭,或者什麼物件,總之不像一個正常人。
被關押一個月後,他終于被謝予臻改造成了一個殘破的木偶。
謝予臻并沒有因此而放過他,隻有在床上才能看見他一絲表情,所以謝予臻反而變本加厲花樣百出地折磨他。
他把手下收集來的藥一股腦全用在晏青雲身上,他要看看這個人到最後還能變成什麼樣。
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白給的不想要,想要的得不到,得不到的才最好。
人就是這麼賤。
謝予臻瘋魔了。
魏十七有一次實在看不過去壯着膽子問謝予臻,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意義,非要這麼争鬥下去,侯爺是否想過能得到什麼結果呢?有可能一輩子也沒個結果啊。
謝予臻回答,争鬥本身就是一種結果。
魏十七說,屬下通過這段日子的觀察感覺晏青雲是一個甯折不彎的人,侯爺覺得真能赢嗎?
謝予臻說,我或許不能赢,但他也赢不了。
其實謝予臻比誰都明白,再這樣下去,是一個雙輸的結局,然而謝予臻已經收不了手,他這一輩子做事,從來沒學會回頭。
别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他選擇把南牆拆了,帶着撞出來的一身鮮血繼續走,一直走到地獄的盡頭。
在那裡,有同樣撞出一身鮮血的晏青雲在等着他。
到那時候,再分勝負。
晏青雲被關押的第二個月,事情終于有了一個結果。
那天暗衛看守不嚴,晏青雲尋找到機會,把藏在褲腰裡的石頭拿了出來。
自打得到這塊石頭那天開始,晏青雲便沒事磨石頭。
他把石頭磨得尖尖的,薄薄的,像一把鋒利的石刀。
謝予臻在床上逼迫他做出許多不願做的事,他不能跟外人說,甚至不敢記在心裡,寄希望于随着時間流逝遺忘,慢慢撫平内心傷痛和陰影。
既然謝予臻通過枕席之事來折辱他,那麼,如果他親手閹了自己,謝予臻還能有什麼辦法?
吃藥後無法控制那個玩意兒,以至于在床上做出種種醜态,讓他事後回想恨不能羞憤欲死。與其這麼痛苦,還不如當個太監。
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吞噬一切。
走廊的火光透過鐵欄杆,灑在晏青雲身上,将他的身影投射在潮濕的石壁上。
火光瘋狂跳躍,晏青雲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面容被映照得如同一張精緻的銅面具,浮現出一種金屬質感。
牢房内很寂靜,晏青雲沉重的呼吸聲愈發清晰。
坐在堅硬的木床上,右手握住石片,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凸起。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内心的波動。
并不指望一下子能完全切斷,石片畢竟不是刀片,肯定要受苦,不切斷也沒關系,重創也行,達到目的就成。
晏青雲猛地揮動石片,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
石片瞬間到達目的地,即将切入肌膚,一股破空聲傳來。
“啪!”
有什麼東西正中石片,将石片打到地上。
晏青雲驚愕擡頭,見到一抹黑色衣角,化作一道光影,迅速遠去了。
再看石片,已化為齑粉。
原來在暗中還有人監視自己。
是魏十七嗎?
他為什麼跑了?
是去向謝予臻彙報嗎?
……
火光搖晃,他的臉龐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