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裝飾典雅的百花樓内,光影交錯,歌舞升平。
謝予臻包下整間百花樓,樓裡除了他沒有别的客人,所有人隻伺候他一個。
他躺在寬大的貴妃榻上,一邊觀賞歌舞,一邊拎着銀酒壺,往嘴裡倒酒。
細細的酒柱從壺裡流下,落在嘴巴裡,一絲酒水也沒濺出,喉結上下滑動,酒液吞咽入腹,化作火焰灼燒五髒六腑,最後在臉上燒出一抹紅。
頭發淩亂地散落在額前,幾縷發絲沾着些許汗珠,與平日的嚴肅形象大相徑庭,手指敲打扶手,随着音樂的節奏輕輕晃動。
平常精光四射的眸子如今有一絲迷離,微微眯起,望着前方台上的舞姬們。
舞姬們身着豔麗服裝,舞姿輕盈曼妙,裙擺随舞步翻飛,臉上洋溢着熱情甜美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妩媚與誘惑,竭盡全力取悅百花樓内的大金主。
可惜謝予臻早看膩了她們的舞蹈,并沒有沉浸在美妙的歌舞之中,周圍的歡樂與他無關,整個大廳内燈火璀璨,莺歌燕舞,他像被一個透明罩子困住,自成一體,無法融入到環境中。
别人越熱鬧,越襯出他的孤寂。
他好像一匹誤入繁華的孤狼,身在此處,心老天涯,神望舊巢。
舞姬們一曲結束,行禮退下,燭火熄滅,四周暗了下來。
不知道百花樓要搞什麼名堂,謝予臻興緻缺缺地喝了一口酒,漫不經心地看着。
舞台上空傳來幾聲響動,似是有人在幕後拉動鐵絲,正在牽引着什麼東西。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懸停在上方。
燈籠重新被點起,隻見一個丈許見方的金屬鳥籠穩穩停在半空,上面蒙了一層紅布,看不見裡面有什麼。
謝予臻略略有些好奇。
這是百花樓讨自己高興弄的新節目?
一股淡淡的香味從鳥籠裡傳來,像是山間野花,又像雨後初晴的森林,如同在和人捉迷藏般,細嗅時又杳無蹤迹。
在滿屋的妓子脂粉氣和濃烈刺鼻的酒氣中,顯得淡雅悠長,餘韻無窮。
如果不是謝予臻鼻子靈敏,幾乎都要忽略。
這味道怎麼這麼熟悉?
鳥籠裡是什麼?
謝予臻眼睛一凝,盯住鳥籠,被勾起好奇心。
随着幕後人員的動作,紅布一點點掉下,露出鳥籠裡的景緻。
裡面有一名男子,蜷縮着身體,趴在籠子正中,手臂上綁着由彩綢做成的翅膀,狹長的翅膀折疊在一起,還沒完全展開。
男子穿一襲白衣,白衣采用半透明的絲綢面料,如同夜空中流淌的銀河,閃爍着點點星光。
一聲悠揚的笛聲響起,繼而古琴等樂器加入,籠中人開始舞動。
雙手向上做出種種優美姿态,模拟一隻正在破繭而出的蝴蝶。
他擡起頭來,面上戴着一個蝴蝶面具,把整張臉遮蓋得嚴嚴實實。
站起身子,腳尖輕點籠底,身體随之旋轉。
手臂跟着做出各種動作,每一個動作都流暢優雅,又帶有一定的力量感。
他似乎有一種魔力,能夠引導觀衆的目光,讓人的心跳随着他的舞動而起伏。
連同謝予臻在内,在場之人都被他吸引,端茶倒水的龜奴和剛剛跳罷的舞姬們也在全神貫注地望着他,屏住呼吸,無暇他顧,大廳裡一時之間靜了下來,隻有他舞動的風聲。
他在籠中不停旋轉,白衣下擺展開,如同花瓣般層層疊疊,整個人變成一朵盛開的花。
鐵絲牽引着鳥籠慢慢接近謝予臻,當距離謝予臻最近的時候,他在籠子裡連翻幾個跟頭,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衣袂飄飄,身姿如仙。
顯然這人會輕功,身上有内力,不是普通舞者,也就是說,他極有可能不是百花樓内的小倌。
謝予臻的興緻完全被他勾起,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
其他人也被這一幕驚呆,紛紛擡起頭去看他。
樂聲越來越高亢激昂,在最高點時戛然而止。
他停下舞步,蹲下來,雙手抱頭,絲綢做成的翅膀一點點張開,越來越大,最後竟變成一對五彩斑斓的蝴蝶翅膀。
翅膀上墜着的細碎寶石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金色絲線在翅膀中緩緩流動,這使得翅膀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跟真的蝴蝶翅膀一模一樣。
所有人屏息凝神,心醉神迷,看着從來沒見過的别出心裁的“破繭成蝶”,心中贊歎,說不出話來。
便在此時,鳥籠門打開,他扇動着巨大的蝴蝶翅膀,從籠子裡一躍而下,翅膀映照着明亮的燭光,更加絢爛奪目。
他輕盈地飄落在謝予臻面前,單膝跪地,翅膀微微顫動。
一股清新的香味散發出來。
謝予臻已經知道了他是誰。
“是你?”
謝予臻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悲。
“是我。”
舞者右手揭開蝴蝶面具,露出一張白皙的臉龐。
兩顆黑曜石般的眼睛,眼神清澈如水。
剛才的舞動導緻領口大開,露出鎖骨處的蝴蝶胎記,随呼吸一起一伏。
臉上出了一層薄汗,在暈黃的燭光中閃閃發亮。
“這叫什麼舞?”
謝予臻的目光落在他的蝴蝶胎記上。
“蝶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