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月亮如同一個白玉盤,灑下的銀輝帶着幾分凄清的寒意。
窗外,落葉如斷魂蝴蝶,紛紛揚揚從樹上飄落,落在地上發出輕微聲響,與秋夜蟲鳴之聲混合在一起。秋風瑟瑟,穿透半開的窗棂,拂過卧室的每一個角落。
微弱而昏黃的燭光下,晏青雲擁被而坐,身影被拉成尖細的長條,影子突兀地刺向謝予臻的腳面。
謝予臻站在床前,臉上露出一抹陰森森的笑容,笑意絲毫未達眼底,他的眼中隻有瘋狂。
他看起來已經很不正常。
他瀕臨崩潰。
他瘋了。
所以才會提出讓甯知遠來為晏青雲上藥穿衣的命令。
正常人隻會想方設法把晏青雲藏得嚴嚴實實,而謝予臻竟然主動叫甯知遠過來,他看似在羞辱甯知遠和晏青雲,實則是在羞辱他自己。他被嫉妒和醋意折磨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自己不好過,要讓别人跟着一起不好過。隻有看見别人痛苦,他自己的痛苦才能減輕。
三個人之間,最痛苦的顯然是晏青雲。
晏青雲想過進侯府後會很難熬,可沒想過要面臨這種局面。
他牢牢抓着身上的被褥,試圖從中尋找一絲安慰,冰冷的觸感卻讓他更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很多事他都無能為力。
每當他從苦難中好不容易磨練出鋼筋鐵骨,老天爺都會再降下新一波考驗讓他知道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他做了那麼久心理建設,在見到甯知遠的瞬間土崩瓦解。
甯知遠跪在床前,頭深深地低下去,晏青雲看不見他的神情。
“小甯子,你怎麼還不動?你還在等什麼?”謝予臻不滿地說。
甯知遠向前膝行,碰到拔步床最外面的木圍欄,手指落在繁複的花紋上,距離晏青雲的被子很近。
“等等!”
晏青雲終于出聲。
謝予臻看向晏青雲:“怎麼?結束了就該叫下人來收拾。”
“可是還沒結束。”
晏青雲攥緊五指。
“王爺,我們還沒結束,妾身還想繼續溫存,難道你不想嗎?”
謝予臻有些意外:“哦?”
晏青雲抖着唇,斷斷續續地說:“妾身與王爺久别重逢,一整晚也不夠呢,别讓人打擾我們,叫他走吧,明天天亮再說。”
謝予臻笑了,上了拔步床,摸了摸晏青雲的臉頰,“為了趕他走,你真是豁出去了。”
晏青雲一動不動,随他施為。
謝予臻的手剝開大紅被子,探入裡面,帶來絲絲涼意。
被子随謝予臻的動作散開,好在有謝予臻高大的身形遮擋,即便如此,晏青雲還是忍不住哆嗦起來,臉愈發地白了,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謝予臻的手在他的蝴蝶胎記上流連不去,見他怕得瑟瑟發抖,手沒有往裡伸,摸了半天脖子,終于背對着甯知遠吩咐:
“行了,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是。”
甯知遠答應一聲,從聲音裡聽不出任何仇恨,他似乎摒棄了所有情緒,像個木偶一樣地站起來,轉身向門口走去。
“等一下。”謝予臻叫住甯知遠,“你就這麼走了?”
甯知遠回了頭,再次向謝予臻下跪:“請王爺責罰。”
“你倒乖覺,我還沒說罰你,你就自己猜到。”謝予臻歎息般地說,“果然不虧是最了解我的遠哥。”
“那你能不能猜到,我為了什麼罰你?”謝予臻摸着下巴。
晏青雲打斷道:“他從進門到現在并無錯處,是我不讓他伺候,跟他無關。”
“誰說我要罰這個了?”謝予臻笑着說,“他對你的稱呼不對,所以該罰。”
“他後來不是改了稱呼叫了弟婦嗎?”晏青雲争辯道。
“哦,是嗎?你不說我倒忘了,原來他叫過。”謝予臻玩味地說,“那就因為他叫慢了受罰吧,去刑堂領受十鞭。”
甯知遠再次答應一聲:“是。”
晏青雲還想說什麼,隻見甯知遠站在門口,趁謝予臻不注意,回頭向晏青雲使了個眼色。
晏青雲心中一凜。
他好像有話要跟我說,礙于謝予臻在,不能明說。
他想說些什麼呢?
難道他有什麼計劃?
是了,刺殺失敗後他明明可以遠走高飛,為什麼主動留在侯府?難道他還能翻盤?
那我絕不能拖後腿。
晏青雲心中升起一股希望。
沒錯,還不到放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