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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天機難驗 神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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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王和那位裘老人的初遇就白石溝的那座土地廟裡,也就是後來花钰和芊娘埋骨的地方。

那是在小蘆花村慘禍的半個月前。

小龍王能清楚的記得那是她如同往常進山采藥的日子,因為尋找一味珍稀藥材耽擱時辰,等到她回家的時候被山雨阻攔,不得已隻能在臨近的土地廟栖身。

但凡涉及怪力亂神之地方,總是讓人有些莫測的靈異與難以名狀的恐懼,所以當避雨的小藥娘看見金身斑駁的泥塑後如同山精鬼魅般的殘影時,險些被當場吓得魂飛魄散,奪路狂奔。

哪怕沖進瓢潑的風雨之中,也比待在廟裡被冤魂厲鬼索命的好。

等到她冷靜過來,就看見在這座破落的廟宇中忽然出現一位模樣落魄的老人,他正一言不發的盤坐在神龛後,雙目似阖不阖,似乎全然看不到她的存在。當然,更有可能是完全将她視如無物。

看着他身旁倒落的卦幡和那幅故弄玄虛的算命先生的打扮,小龍王最初想當然的以為他是個裝神弄鬼,騙取錢财的江湖術士,也不以為意。

當時的她甚至對那個神秘莫測,傳說中快意恩仇的江湖,隐隐有些神往而又敬畏。

對她這個深山裡的小藥娘來說,即使是僅僅在名号中沾親帶故的“江湖術士”也令她充滿好奇,何況對方似乎是一位飽受饑寒的老者。

她的善良和悲憫在看見老人不良于行,踽踽艱難的雙足時達到無法無視的地步。

她們之間最初的交善隻是來自一張她藏在懷裡的胡餅。那是芊娘在她出門之時為她準備的幹糧。那位姐姐的手藝很好,胡餅面脆油香,令人垂涎。

小藥娘将已然有些發軟的胡餅一分為二,相坐而食。

許是那位老人确然有些餓了,或許是芊娘的胡餅确實讓人饑饞,又或許是老人家不忍辜負她的好意,兩人就着一張餅,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談起來。

等到胡餅被吃完後,黑衣老人就已經知道她是這附近村落進山采藥的小姑娘,而他也告訴她自己是天機知曉三分,人理無所不知的神算。

雨停後,小藥娘回到家,等到第二天準備再進山時,她鬼使神差的向芊娘多要兩張胡餅,當時還被花钰取笑她饞嘴貪吃。

這次她刻意經過土地廟,沒想到那位黑衣老人居然還在那裡。一回二去的,兩人漸漸的,就因為這一張餅,偶爾半葫蘆酒的交情成了半個忘年交。

尤其在黑衣老人施展出彈指飛石的絕技擊打野兔稚雞後,小藥娘對他的敬仰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老人家開始傳授她一些粗淺的防身功夫,但因他雙足不良于行,小藥娘學武的時間又太短,所以賢居的基礎功法,她使得似是而非,但這也已經超出老人的預料。

她确實是個學武的好材料。

直至,小藥娘一夜之間成為孤家寡人,目睹山村慘禍始末的小龍王被黑衣老人救出來,并帶往江津。

一心複仇的小龍王九個頭磕在地上,懇求他傳授武藝。看着額前磕得青灰,兩眼赤紅的望着他,滿臉堅毅的小姑娘,自稱姓裘的黑衣老者也不禁動容。

“你的武學天賦很高,甚至超乎老夫的預料。從我傳授你三招兩式的時候我就知道,如果你從幼年時開始練武,如今的成就必然不會低。但是憑老夫現在的本事,就算還雙足完好,經脈未損之前,也不足以傳授你武功。”

他見星而相,望天而觀,最後這樣對她說道:“天命已現,紫氣正東來。我本不願你踏足江湖,在這亂世生死浮沉。但現在身不由己,我也隻能替你窺探這一線天機。我要為你找的,是這世上最好的師父,是能護你一生無虞的貴人。你且投她去吧。從今往後是生是死,是貴是貧,是福是禍,皆是你此生的命數,坦然受之就是……”

從蕭千花那處聽來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風劍心和洛清依心中泛起百般滋味,眼神相視,俱是無言。

天衣溫柔的安撫蕭千花稍微激蕩的情緒,然後和洛清依雙雙退出房間。

洛清依望向她,“你怎麼看?”

風劍心神情略顯凝重,她道:“蕭兒剛剛說的,那位裘老前輩說過,天命已現,紫氣東來,他說這一切都是命數。那位裘老前輩你我都見過,他是有大本事的人,無論是觀星相命,還是未蔔先知,都未必是空穴來風。”

洛清依道:“相命窺天之術,求千太萬後之果,明千思萬緒之象。命數之說,不可不信,也不能盡信。當年厄難求一卦之言,十年乃現,蘇不言前輩四年前還曾經告訴我‘桃花滿天日,牽絲再續時’的卦言,如今卻已顯驗。兩位前輩俱是當世奇人,确是有上窺天命,下知人事之才能。天下之大,造物之奇,以人之能豈可盡知?”

“姐姐這是信他?”

洛清依道:“高深莫測,莫測高深。甯信其有,不信其無。我們要小心行事,以應萬變。就算那位裘老先生真的上知天命,下通人理,那又怎麼樣?說到底他刻意誘你入局是事實,咱們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位曾經投身邪道而後被逐出秘海的閻王神相到底在謀求什麼,現在還是未知之數。”

洛清依目光悠遠,眼眸深邃,“若我料不錯,虛山之外,必有分曉。”

劫後餘生的英雄台短暫的平和并沒有持續太久。不到三日,堪堪脫離白骨旗陰影的意氣盟群豪再次陷入劍拔弩張的兇險境地中。

這次的威脅并非來源于邪道勢力的侵入,隻要争名奪利的本性仍然植根在人的内心,江湖就永遠不會迎來真正的平和。

英雄台戰敗後,作為前代盟主的謝令如,無論是武功還是德行已然沒有資格再坐這把盟主之位。

無能領袖群雄的當下,天魔手極為明智的選擇率領原虛山派衆人退出英雄台。

從初代盟主在虛山建台開宗以來,自東方澈之後,領袖群倫的權柄就一直在虛山派的摘星老人和他的弟子謝令如手中。長達近四十年的領袖讓虛山派成為英雄台事實上的主人。

甚至世人隻知意氣盟而不知虛山派。

如今謝令如的失敗,象征着虛山派勢力的落幕,而虛山的英雄台将會迎來新的主人。

失敗者的結局隻能是令人唏噓的隕落和盡量體面的消失,至于,偌大的虛山派能否再次東山再起那就是未知之數了。

據說,天魔手謝令如在離開虛山之後,選擇投奔他唯一的親傳弟子,人稱“破星手”的東方壁。相信如果他願意依托東陽王府的勢力,即使不能重掌意氣盟,也會是東南一股不可小觑的勢力。

當然,至于謝令如和東陽王府王妃的愛恨糾葛,則永遠是江湖坊間經久不衰的風流笑談。

說到謝令如時,風劍心不免唏噓。她也是聽洛清依解釋才知道,原來在這位川北正道領袖的身上居然還發生過這樣一段難堪的往事。

在說到東方壁時,風劍心問蕭千花道:“蕭兒,你想要将他對你的傷害加倍奉還回來嗎?”

提到東方壁,小龍王不禁心有餘悸,腦海裡閃過男人暴戾的眼神和陰翳的獰笑,這讓他那張俊美的臉龐都扭曲醜惡起來。

蕭千花霎時感覺到背後還未痊愈的傷都在隐隐作痛,随之而來的,是恐懼的戰栗和陰暗的憤怒。

她從來不是什麼良善的人,譬如曾經迫害過花钰和芊娘的人,她可以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死在她的眼前,心無波瀾。

但是,在認真思量過後,她還是沉默的搖搖腦袋。

洛清依以為她這是怕惹禍上身,怕給她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還暗暗心疼她的懂事。本想告訴她,不用這樣委屈,蕭千花道:“我會學成本事,到那時,我要親自跟他算這筆賬!”

她也要讓他嘗嘗七星鞭和挫骨釘的滋味。

風劍心溫柔的摸摸她的腦袋,對她說着“好”。心中卻已經決定要往東陽府去一遭。

蕭兒和他的恩怨是他們之間的事情,甚至小龍王有這樣的決心,反而會成為她練武的強大動力。

但是作為師父,她不可能無動于衷。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現在的英雄台風雲暗湧,觊觎盟主寶座的東南群雄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勢在必得之心早就昭然若揭。

當然,在這場大戰中元氣大傷的人則主張暫時休養生息,留待明年擇期再戰。但成功保存實力的人則認為意氣盟不可一日無主,盟主之位宜早日定奪。也有人主張在四方四位盟主中推舉賢能,然而四方盟主都受到各方的擁護,意見莫衷一是。更有主張由四盟盟主共同署理要務的,總之群雄各執一詞,衆說紛纭。

說真的,如果當日他們有這樣大的決心和意志,白骨旗也很難輕易就将他們逼到絕境。

群豪每日每夜争執不休,各執己見。

大概這群由烏合之衆組成的,岌岌可危的聯盟很快就會支離破碎了吧?

溫婷這樣說道,言語輕蔑又諷刺,絲毫不顧及此時她是在虛山外為風劍心師徒和洛清依三人送行。随同的還有意氣盟的四位盟主。

四位盟主臉色難堪,滿布陰沉。

門派内務處置不當,以緻紛争四起,這是他們失職失責,這樣的結果當然讓他們東南西北四盟顔面無光。

但即使對溫婷心存不滿,也對她無可奈何。

一來她素來是這麼嬌縱肆意,二來她說的也并非虛言,三來,她現在有天衣和劍宗少主當靠山,意氣盟的人想怎麼她還要掂量掂量。

名存實亡的四位盟主和溫婷,就是前來為風劍心她們送行的全部人馬。而前日慷慨激昂,對她們千恩萬謝的東南群豪卻已經開始投身新一輪的勢力分割中,無暇他顧,更分身乏術。

張婉儀沒有來。那位容貌溫婉的姑娘沒有出現在這裡。或許是對當初的事心懷愧疚,無顔再見她們,或許她還沉浸在情傷之中無法自拔。

無論如何,對這位初到東南相識的朋友,現在這樣無言的離别,還是讓風劍心和洛清依心生感慨。

為免東江漁隐認為她們有責備的意思,對張婉儀的事情,風劍心和洛清依都沒有問。奈何溫婷敏銳聰慧,見她們望向張子期的眼神,就知曉她們在等着什麼。

火玫瑰冷笑道:“那個蠢女人,還管她作什麼?事到如今,她居然還對那種男人念念不忘,每日每夜以淚洗面,當真讓人發笑。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我都沒什麼心情再找她的麻煩,無趣得緊呐。”

洛清依見她坦蕩,猶疑着問道:“那溫姑娘呢?你放下啦?”

溫婷長舒口氣,昂首挺胸,神采飛揚的莞爾笑道:“說什麼放不放下,我親眼看見大盟主落魄,離開,卻發現自己也沒有什麼太過傷心的,反而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現在想來,我原也不是真喜歡他,就是欣賞那些傳說中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罷了。再有,就是單純的看不慣姓張的多愁善感,怨怨哀哀的臭臉吧?”

說着,她眼眸滴溜轉動,落到風劍心處,打趣道:“何況,但凡見過小七妹妹的風采,還要什麼臭男人啊?”

這話落地,風劍心和洛清依,蕭千花俱是膽戰心驚。早有花钰和芊娘前車之鑒,兼之她們确有其事,三人登時心慌意亂起來。暗道溫婷當真能這般肆意妄行,無所顧忌?

溫婷明媚笑道:“就算女流也能身負天下之重,也能除魔衛道,名滿江湖。從今以後,天衣您才是本小姐的追趕目标,我要成為川北第一,東南第一……不!我要成為天下第一的俠女!上至北地,下到南疆,到時江湖必定會傳揚我的威名!”

三人見她踔厲風發,躊躇滿志,暗暗松口氣的同時會心而笑。

“無論天涯海角,侯君名揚之時。”

執禮相謝,依依惜别。

風劍心一行三人騎馬出虛山,蕭千花未通馬術,先和風劍心同乘一騎,晌午時就到臨末。

東南英雄大會還未塵埃落定,盟主之位依然懸而未決,列位英豪齊聚虛山尚未開始回返,此時的臨末城八街九陌,人潮往來,一派祥和熱鬧之象。

鬧市不能縱馬,三人下馬步行,小龍王執意要為她們牽馬。街道熙熙攘攘,三人緩緩随流而走,人聲鼎沸時,一道老邁的男聲蒼勁洪亮,清晰傳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鐵口直斷,知無不言——”

風劍心她們聞言俱震,皆感意外,蕭千花更是心驚,面露欣然喜色,急忙循聲望去。

摩肩接踵,車水馬龍的街道,一人獨坐在巷口的矮牆下,卦桌旁支起一幡,桌前獨坐着一位花白須發,形容狂放的老人。

老者頭戴純陽巾,身着灰白袍,垂眉冷眼縱觀人間冷暖,仿佛隐于市井有能士,出山濟世得道人,頗具半仙風骨。

蕭千花喜出望外,當時就要過去,剛走出兩步,手中缰繩倏緊,方才醒悟過來,忙向風劍心執禮,眉眼壓不住的雀躍之情,“師父,我瞧見裘伯啦,蕭兒能不能……”

風劍心知她确實是将那位老者當作親人,也沒攔她,微微颔首含笑,“去吧。”

蕭千花興高采烈的尋裘老人去。等到她們将駿馬牽過人潮,來到老者面前,就聽小龍王歡喜雀躍道:“裘伯伯,您果然是神機妙算,未蔔先知。您知道,蕭兒的師父是什麼人嗎?師尊老人家她可是名揚當世,威震武林的天衣哦!天哪,蕭兒微末之軀,竟然還能拜在天衣門下,也不知道着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小龍王說的眉飛色舞,言語中無不适尊崇敬重。裘老人聞言微微颔首,撫須而笑,“早就跟你說過,那什麼寶塔天王,西風劍豪不過爾爾。你既然叫我聲裘伯,老夫言出必踐,定會為你找到這天下第一等的名師。”

風劍心近前來,執禮道:“晚輩見過裘老先生,此地不宜久留,可否移步再叙?”

裘老人浸淫江湖久矣,專擅解面相命,察言觀色之道,見她言語恭敬,眉眼寬和卻含有疏離之意,心中已然清楚來龍去脈,也不以為意。遂她所言,和她移步街外涼亭。

那裡正是當日送别之地。

裘老人走在前面,腳步雖然蹒跚,速度卻還在常人之上,風洛她們不急不緩的跟在後面,小龍王不覺有異,牽着兩匹駿馬走在最末。

等到湖心亭外,黑衣老人向風劍心作出個請勢,風劍心和洛清依會意,洛清依颔首,天衣跟着老者走進亭中,顯然他們要單獨談話。

小龍王這時才察覺出些許異常來。

她和師父相處的時間雖然短,對她的性情卻還算有些知解,風劍心在臨陣對敵時尚且還能保持優雅溫和的風度,但這一路下來和裘伯卻無二話,顯得異常冷淡。

她們雖非故交好友,但也不是死敵,那些其中劍拔弩張,暗流湧動之勢又是從哪裡來的?

“師伯,師父和裘伯……”

洛清依握住她的手腕,回以溫和顔色,示意她不必擔心。風劍心性情如水,海納百川,幕天席地也似;洛清依言行如風,熏風解愠,冬溫夏清般,不過給她個眼神和動作,就能叫蕭千花内心的不安盡數消散。

洛清依見她總算平和,遂将目光移轉,望向風劍心,視線一瞬不瞬。她雖然容色沉靜,實際對現在的形勢也感到撲朔迷離。

倘若真如劍豪溫灼甯所說,此人當真就是當年投身九幽秘海的閻王書厄難求,那麼現在的形勢還關乎正邪兩道,非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黑衣老者,也就是閻王書緩步在前,風劍心凝神正色緊随其後。

烈陽氣暖,時而有輕風拂過,吹皺這一湖清波,銀光粼粼,彷如細碎閃爍的星弧。

黑衣老人背身站立着,“天衣姑娘有何指教?不妨直言吧。”

風劍心凝視他的背影,雖不見他的面目,但觀其形,聽其聲,殊無心虛膽弱之意。一時居然無言。沉默半晌,她試着悠悠吟頌。

“那虛危的神祗從陰山出來,渡過冥河,君臨在地上,天的主侍奉他。他行走在地上,遮蔽太陽,隐匿月亮,吞噬群星。他将使天地傾覆,生靈倒懸,直至,混沌重開……”

她音色和緩,念念有詞,頌言裡卻沒有半分虔誠和肅穆。天衣天賦異禀,這段頌詞就是她當日在虛山之外窺聽祝元放和那神秘人所得。

就算是現在,也能一字不差的複述出來。

風劍心從始至終都在察勘老者的反應,注意到她這段話說完,那老者枯瘦貧弱的身軀出現了不可自抑的動搖。雖然那是微不可見的瞬間,卻還無法瞞過她的眼睛。

尤其是,老人也沒有掩飾遮瞞的意圖。

他黑衣老者聽罷,忽然幽幽歎道:“原來如此,看來你已經見過了啊,來自九幽秘海,那位邪道之主的使者……“

雖然早已察覺,也早有這樣的預感,但在聽到他說“九幽秘海”時,風劍心的心底仍感到沉重。執劍的手指節收緊,眼眸深處,浮動着絲絲縷縷的暗色。

“那位,被稱為日主的那位,究竟是什麼人?”

黑衣老人轉過身,他的身體似乎在瞬息之間高聳挺拔起來,與先前那副落拓頹然的模樣大相徑庭,昂然睥睨的氣勢已是判若兩人。

他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人的内心所想,無所不見,無所不知,他字字句句氣勢驚人,在吟唱着邪魔的贊歌,“天下邪道之首,九幽秘海的主人,至高無上的暗尊。其座下有三大聖使。日主黑日之君,月主隐月之姬,星主噬星之主。這三人并稱為三天之主,為暗尊驅策,是其左膀右臂。他們的地位還淩駕在邪道十三門宗主之上,能号令天下邪道勢力,九州四海的魁首巨惡莫敢不從。”

九幽秘海是天下邪道之首,縱橫宇内,攪弄風雲。然天下人雖知其名卻隻知其名,如面前這位老者般如數家珍的,世間僅見。

風劍心聽他所言已是了然,言語之中不無喟歎,她道:“裘伯。老先生果然就是當年背棄宗門,投身邪道的閻王書,厄難求?”

黑衣老者并無悔憾,卻有唏噓,他道:“不錯,老夫正是賢居卦門一脈,曾在九幽秘海效命,江湖人稱上窺鬼神,下知因果的閻王神相。如今病體殘軀,苟活于世的一介老朽……”

閻王書雖然言語自賤,然身量挺直,昂首銳目,殊無半點卑微之态。風劍心輕蹙秀眉,眼眸微凜,言語寒涼道:“老先生千方百計誘我等入局,究竟意欲何為?”

天衣并未釋出半分真氣威壓,然而凜冽的眼眸已經足以使人心驚膽戰。厄難求卻還遊刃有餘的應對,他粗粝的長須抖動,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天衣認為,是老夫精心設計,刻意将你們引去的虛山?”

“難道不是嗎?”

天衣眼眸一瞬不瞬的注視着他,仿佛洞若觀火,明察秋毫。她一字一句,銳利如刀。

“小龍王到遙東拜師難道不是受前輩的指引?英雄台大劫之際難道不是前輩引我上山救援?如今在此久候相逢,這樁樁件件,恐怕不是巧合偶然這麼簡單吧?”

天衣那對清晖般的眼眸仿若幽雲蔽月,漸漸暗沉,澎湃如海似的真氣已有洶湧奔襲之勢。仿佛頃刻就要破體而出,帶着磅礴的力量,有摧山裂石之威。

老者卻似一無所覺,他緩慢,略帶僵硬的轉過身來,幽幽道,“與其說是老夫刻意安排,倒不如說是……”

本來渾濁的眼睛此刻熠熠生輝,閻王書毫無懼意的直視着她的眼睛。饒是天衣與人對敵時從未落入過下風,此時老先生說的話如此的威嚴莊重,擲地有聲,令人生出不敢不信的錯覺。

“天意如此!”

“天意?”

少女的眸光浮動,如清晖的光影映在湖中那些細碎的光,她略微抿唇,随後說道:“人信鬼神,敬而遠之。命理相術之說,不可盡信。究竟是天意還是人願,恐怕此時此地,唯有老先生心知肚明。”

黑衣老者聞言殊無愠色,望着她,但笑不語着。就聽風劍心續道:“閻王一頁書,生死命何如?你要我怎麼相信,一個離經叛道,投身邪派,為虎作伥的人說的話?”

沒想到厄難求忽然仰頭長笑起來:“離經叛道?你說老夫離經叛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驟然聽到什麼滑稽之言般可笑,老者長笑未罷,手指她道:“老夫以為天衣必然不同流俗,卓爾不群,誰知竟也是凡胎濁骨,樗栎庸材!莫非道貌岸然就是正?肆意灑脫便是邪?要說離經叛道,姑娘你違逆陰陽,悖反倫常難道不是驚世駭俗,大逆不道嗎?”

“你……”

風劍心身軀震顫,瞳孔驟縮,眸中月華清輝倏忽破碎,斑駁粼粼。内心深處掩藏的秘密被人輕易看破,這讓她一時難以置信。

究竟是哪裡露出的破綻?

事到如今,又該如何是好?

腦海瞬息萬念,錯亂紛繁,風劍心的眼眸在瞬間無意識的淩厲而危險起來,一絲惡意無法自制的從她的心底爬出來。

老者将這股充滿惡意的威壓視如無物,氣定神閑般的說道:“當年老夫因一卦之言被九幽所逐,今日又因一言招來殺身之禍,也算因果循環,報應難逃。說吧,你要怎麼殺我?”

閻王書此言一出,風劍心駭然回神,登時如夢初醒。她本來就是清雅溫和的性情,縱有驚世駭俗的武功,也從來不輕易動起殺念。現在卻因老人一言,不自覺間竟起殺心,這個念頭雖然不過是刹那之間,也讓風劍心驚出一身冷汗。

隻因她知道,她和師姐的私情驚世駭俗,這件事還關乎師姐的清譽,甚至安危,風劍心這才不得不慎之又慎。

她對洛清依的愛重,早已重過自身的性命。

一念及此,天衣收凝心神,退後半步,重新審視面前的老者,道:“老前輩究竟意欲何為?”

閻王書看着她,撫須笑道:“小輩你權且安心,老夫雖以金口玉言揚名當世,但卻非濫言多嘴之人。”

少女心中稍定,暗暗長舒口氣,清眸落在老者的足上,不經意間想起一段江湖流言,眉間微斂,眸色複又深沉晦暗起來。

閻王書精通相術之法,堪稱通神,察言觀色何等敏銳,見她視線落在他腳處,已解其意。

風劍心沒好直接詢問,閻王書厄難求慨然豪邁,渾不在意道:“你是想問,老夫這腳因何而斷?可是真如傳言般,因濫言巧舌,沖撞暗尊之故?”

“晚輩不敢。”

厄難求昂然站立,衣衫雖然落魄,其身姿卻仍灑脫豪邁,生具傲骨風流,“也罷,事無不可對人言,就告訴你也無妨。”

閻王書回首往事,言語之間卻無仇恨,也無怨怼,他道:“老夫确然曾為九幽秘海的暗尊效命,我本是三天之主之一的噬星主麾下二十八宿的昴宿,專為那位邪道之主出謀劃策,占兇問吉。”

“這蔔筮相術,其用有三,一曰運,二曰命,三曰勢。下乘者觀氣運,問謀事之成敗;中庸者望人相,知人之過去未來;最上乘者知天命,能見興盛衰亡,通曉大勢所趨!吾之卦術,世間僅有,天下無雙。”

說到這裡,黑衣老人不無傲色,看來他對自己的相術确實極有自信。“老夫替那位預事相人,趨吉避兇,所卦無有不驗,所見從無差錯。”

天衣不禁道:“既然從無差錯,前輩何以……”

閻王書歎道:“你的年紀尚淺,閱曆也太欠缺,老夫并非因為錯卦才會遭緻災禍,恰恰是因為窺見真相,方有此劫。”

他道:“紫微鬥數,講究的就是天機不可洩露。老夫縱有未蔔先知之能,觀星相命之術,以凡人之軀妄窺天機也是大逆不道,罪當天誅。先不說施展窺天之術難如登天,不僅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完備,缺一不可,觀星之人還需要獻出十年陽壽,即使如此,若洩天機,也必遭禍殃!”

風劍心聽的膽戰心驚,不僅震撼這世間竟真有窺天測地之術,還驚歎這種奇術的代價之大。

這讓她想起,半部天機蘇不言,男人年過不惑,卻已早生華發,想來他未老先衰的原因和這窺天之術不無關聯。

面前的老者竟然能以肉眼凡胎窺視天機,這既讓她咋舌,也令人敬畏。更感慨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時的她,對閻王書通天徹地的本事已然信七八分。

厄難求繼續道:“五年前,老夫盡得天時地利,夜觀星相,見紫微西散,帝星飄搖,而破軍開始向北,貪狼居中,七殺隐現。這是群虎噬龍,天下大亂之象。老夫遂向九幽之主進言,因此觸怒至上,方有斷足之禍。”

天衣驚道:“就因為這樣?暗尊就要斷你雙足?将你逐出秘海?難道那位九幽秘海的主人居然還是個憂國憂民的義士?恨你失言故而以儆效尤?”

閻王書未置可否,他道:“殺破狼這三星同宮,天下必将易主,帝星西垂,已成隕落之勢。而我發現這紫微宮内卻生新星,且欲往中宮,取帝星而代之。”

天衣啞然,心中震撼,久久不能言語。

當今天子失政,朝臣弄權,各方勢力黨同伐異,更兼有四方異族虎視眈眈,百姓疲敝,已生亂象。風劍心雖然預感到亂世将至,但真聽閻王書說來,對這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未來仍是感到寒徹心扉的恐懼和迷茫無措的憂慮。

過得許久,天衣漸漸回過神來,暗想,既來之則安之,以她微末之力無能左右天下大勢,既然如此,不若盡力保全重要之人的安危也好。

想起這裡,她問道:“前輩和我說起天下大勢,究竟有何用意?”

閻王書将她神情的變化都看在眼裡,見她居然在呼息間已将心中的震撼和驚亂壓住,對她更是欣賞。當她問出這個問題時,閻王書撫須回道:“你知道當年老夫逆天而行,甘冒奇險窺探天機,最後得出的星相是什麼嗎?”

“晚輩不知。”

閻王書娓娓道:“星相顯示:陰陽逆,聖人出,聖人出在七星圖;乾坤轉,熒惑高,熒惑高起紫微搖;萬裡江山合易主,指掌王朝一瞬傾。”

天衣聞言,面露疑色,完全沒理解他在說什麼。厄難求兩眼定定的望着她,目光如炬,心如明鏡般,提示道:“聖人出在七星圖……”

天衣并非愚笨蠢鈍之人,正因如此,等她意識到這句卦辭代表的意義時,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閻王神相見她失神無言,意味深長的對她說道:“我那位師弟精明擅算,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四年前他因何要去劍宗?又因何以曆練為名引導你們出山北上,你到現在還不清楚其中緣由嗎?”

天衣越想越是心驚,她心緒翻湧如潮,瞳孔顫縮,簡直難以置信。

“聖人出在七星圖……怎麼?以天衣的聰慧,難道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嗎?”

“聖人出東南,紫微照劍宗。我師弟的目的,就是讓你們順承天命,出山證驗。我們能看到的天機極其有限,知道天命之人可能出現在東南劍宗,卻不知道具體是誰。當時劍宗一行五人,雖是當時的少年翹楚,但距離聖人之資卻還相去甚遠。”

“允天遊嶄露頭角,卻倨傲自負,難成大器;紀飄萍沉穩持重,奈何鋒芒不顯;雁妃晚巧捷萬端,當時羽翼未豐;洛清依身居高位,無奈是羸弱之軀。更别說當時的你,一無是處,僅僅被當作是劍宗少主的附庸。”

“沒想到,天意弄人……”閻王神相苦笑歎息,“四年之後,七星頂正邪大戰,姑娘你橫空出世,從此天衣之名武林皆知,無人不曉。如今你站在老夫面前,華光紫氣纏繞,呼息之間彷如有龍吟鳳嘯……我想,你已經明白,這聖人之名指的正是你!”

強抑心中繁亂的思緒和内心澎湃的震撼,風劍心臉色蒼白,清晖般的眼眸卻倏忽肅然,她不禁冷笑,“荒謬!荒唐!簡直讓人難以置信,難道老先生你想說,我就是那個什麼聖人?難道老先生認為,就憑微不足道的我,也能左右這天下大勢,我能止這生靈塗炭,我能救這天下蒼生嗎?”

風劍心道:“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若能救人于水火危難之時,晚輩義不容辭。但風劍心微末之軀,雖有武藝,行俠仗義還罷,豈有救萬民的本事?老先生這話,未免太擡舉小輩。”

閻王書未置評說,還堅持己見道:“天意如此,早有定數。命中注定你是應劫而生之人,将來縱使非你所願,然而天命難違。無論是你,還是九幽秘海的主人,都不過是大勢之下的命數。”

風劍心身懷歸藏,心境如水,此時内心雖有千層波瀾,終有甯靜之時。

然而,即使是現在的她,去試圖理解所謂的天命時,居然也無言以對,無話能說。啟唇時若有千思萬緒,合眼時有百感交集。

黑衣老人望着她,将她所有的神情反應盡收眼底,興味盎然。這種興趣沒有慈愛,更遑論男女之情。就像是看見極有意思的事物,又仿佛穿透她,在窺探命運的軌迹。

“怎麼樣?老夫曾許諾過你,若你救出龍兒,老夫必贈你一卦。時至今日,老夫這番承諾依然言之必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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