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言語中,似乎有望塵莫及的喟歎,還有微不可見的欣慰。
名号鳴鳳的少女,她的視線落入場中。
西陵三兇匍匐倒地,未能即時站起,一人凜然玉立,她的身姿風雅高潔,遺世獨立,說是天女降世也不為過。望着那樣風姿綽約的人,舒綠喬既感且懼。
天衣的武功太強,強到讓人根本無法企及的地步,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那樣的強大,那樣的美麗,這讓舒綠喬心不禁馳神往。美麗的眼眸不着痕迹的看向身邊的玲珑,暗生向往。
要是,要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她那樣,強大到傲視群雄的程度,她會……
她的眼中能看得見我嗎?
隻看着我……
收回那絲兒女情長,舒綠喬感慨道:“風妹妹,她的武功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出神入化境界的對手在她面前根本無計可施,真是,太可怕了……還好與她是友非敵,不然面對這樣的敵人,該有多麼讓人絕望啊……”
龍婆殷鳳如今就切實的體會到這股恐懼和絕望。
她初嘗敗績,心中陡然巨震,難以置信。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可以說是心驚膽駭。
當年西陵一敗,正道群雄勢力昭昭,道長魔消之下,三兇就此蟄伏匿迹,避而不戰。龍母含屈飲恨,視為生平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三十餘年間如芒在背,徹夜難安。
然而她們天絕門的功法雖然狠戾霸道,威力非常,龍母熊屠卻沒有震駭當世的天資,即使她們日夜不辍的勤修苦練,修出一身雄渾内力,卻遲遲無法突破重關,更進一層,踏入先天之境。
最終隻能另辟蹊徑,試圖憑藉本門内功,輔以陣法之威,以此與東南群豪争雄相抗。
然而,想不到她窮盡十年,足徑東南,搜經尋典,補篇續殘,又精研推演三載,徹夜苦心孤詣,最終重現天絕門不傳之秘——“天兇地惡三絕陣”。
三兇傾盡數十春秋,六千日夜,演練修習上千次數,才将這門戰陣練成,最終總算達至異體同心,形神意會的程度。自負此次出山,東南再無抗手,絕陣一出,縱是先天之境,勝負也是未知之數!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一敗塗地!
眼前的這名少女,無情的擊碎了龍母殷鳳的所有妄想。僅僅一目之功,不過交鋒數度,風劍心居然就能準确預見她們三人的身法距離,行位落點,甚至能确定的說出這陣法中各人攻守的招式和攻擊的時機,能準确道破她們極力掩藏的陣法的弊端。
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天衣風劍心,她若非有預見先知的異能,就是具有讀心識意的神通。
龍母殷鳳年長歲長,見聞廣博,卻也隻是道聽途說過。傳說世間武道的本源,皆源出造化玉碟。神通傳至三聖,始傳三十六部尊經,尊經淵源流傳,廣布四海,衍化分教,始有天下武學的千門萬法。
龍婆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哪裡知道三十六部尊經之前,尚有三洞真經。昆侖論道及後,世間再無真義,而滄海四部絕世神功正是衍自三洞真經的其中一卷——《玄都秘要》。
滄海創派祖師機緣巧合得到昆侖天碑所叙的武道至寶,後将此卷天書秘要衍化分離,一分為四,授教四部部衆。
作為最原始的三卷武經之一,《玄都秘要》可謂歸藏萬物,此書近乎收納着世間所有武學的玄理精要,無所不有,包羅萬象。
修煉其中一部秘籍的滄海四部就足以橫掃中原,睥睨當世,絕無抗手!
風劍心福緣深厚,身負天道九玉之一的水玉歸藏,有幸能修練其中的三部絕世武經。
這三本秘籍僅僅是《玄都秘要》的殘篇,風劍心修習的時間還不到四載,勉強能窺其中一二分的玄妙,就已能見微知著,觸類旁通。
她眼觀心會,隻需交鋒三兩回合,世間任何的武功招式在她面前就已無奧秘可言。
龍母和熊屠三人趴伏在地,此刻但覺内息受阻,真氣潰散,四肢百骸僵直劇痛,身軀震顫不止。好不容易凝聚起半點内力,将體内真氣再度回轉運行,西陵三兇才能勉強支撐起半截身軀。
風劍心容色淡靜,居高臨下的俯視三人,清輝般的眸猶如秋水深潭,沒有半點波瀾。既沒有憤怒,也沒有興緻,仿佛眼中所見,并非活物。
殷鳳惡狠狠的盯着眼前少女,濁眼兇戾,目眦欲裂,扭曲的面皮赤紅青灰,怒恨交結,“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你這樣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以為你已經赢定了嗎?啊!小賤人——你别得意忘形!你以為你能殺得了我嗎?”
風劍心神情依舊,不置可否,隻是輕移緩步的向她走過來。
龍母殷鳳勃然大怒,當即強行摧動内力,霍然站起。
西陵三兇以她為首,龍母既要再戰,萬人屠和食嬰鬼豈能善罷甘休?
這三個老魔倒地不過頃刻,如今竟又有再戰之力,可見其内力非常高深,還有那身銅皮鐵骨加護,打到這個地步,仍然不容小觑。
西陵三兇摧動真氣,釋放内勁纏縛身軀。雄厚霸道的真氣緻使衣袍滾蕩,須發盡張。此番同仇敵忾,不需贅言,一目示下,三人當即心領神會,運禦起畢生功力,同時出手,施展各人的生平絕技,一意全力猛攻!
西陵這三個老魔來勢洶洶,狀若瘋魔,看似狗急跳牆,實則攻守之間卻還暗合章法。三人将合擊之術與天兇地惡三絕陣的法門結合融會,時而三人分而同擊,時而擺陣分而擊之,威力時強時弱,招式若簡若繁,詭變莫測,切換自如,比起先前的鬥陣,如此随心所欲的戰法,确然令人防不勝防。
然而,他們這次的對手卻是……
天衣。
她是當世武林公認的天才,年紀輕輕,确确實實踏進絕頂窺真境界的強者。
無論西陵三兇陣法如何變換多端,隻要不出三絕陣的要理,風劍心就能洞若觀火。她在陣中使出劍宗移星步法,按照七曜九宮的方位身随意動,氣随心動,在三兇陣中遊刃有餘。
西陵三兇狂風驟雨,山崩海嘯般的攻勢居然沒能觸到她半片衣角,時而還能輕描淡寫的揮劍格擋。天衣就憑手裡這支長劍,就将潑天杖影和無窮掌力,呼嘯的拳風和爪勁擋得滴水不漏,洶湧如潮的攻勢竟也不能撼動她分毫!
更可怕的是,天衣看似漫不經心,随心所欲揮出的一劍,西陵三兇或是格擋,或是橫拳,或是閃躲,每每自認為已經完全避開的一劍,都會随着利刃切開皮肉,鮮血飛濺的聲音宣告着他們的失敗。
等他們察覺到身體異常的痛感時,風劍心已經給他們留下一道道皮開肉綻的劍創。
三個老魔越戰越是心驚,越戰就越是駭然!
明明她隻是随意的揮出一劍,那劍來時都是不疾不徐,時速時緩,不輕不沉的。西陵三兇明明已将她要如何出招,如何攻守轉換,其中起承轉合,招式軌迹,所取的要害,他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對……
但是,無論怎麼招架,那把寒氣迫人的長劍就好像能穿過他們的所有防禦,如入無防之地那般,輕而易舉的在三魔身上留下深刻的傷痕。
不對!這很不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頃刻之時,西陵三兇已是遍體鱗傷,血流不止,他們的模樣慘不可言,戰不到多時,已然顯出敗象。
西陵三兇面對天衣,完全陷入苦戰,生死瞬息之際,根本無暇分心他顧。
衆軍群豪置身陣外,身負高深武功之人卻能從中看出些許端倪。
但見天衣在陣中翩然起舞,她的身姿缥缈曼妙,劍法靈逸虛無,攻守之間舉重若輕,随心如意,當真令人目不能移,歎為觀止。
更驚人的是,天衣在亂陣信手揮出一劍,那劍的速度和力量看似平平無奇,西陵三兇卻露出異常凝重的神色,如臨大敵般的戒懼。
更為荒謬的是,三個老魔每每想要去拆擋防禦她的劍招,每次不是早一分,就是遲一毫。需知差之毫厘,謬之千裡,頂尖高手的對決,一瞬間的破綻就能分出勝負,決定生死。
越是打到後來,風劍心竟然已達到出劍必中的程度。戰不到三十合,西陵三兇衣衫褴樓,皮開肉綻,渾身鮮血淋漓,早已體無完膚,形容更是狼狽不堪。
“什麼啊?”舒綠喬既感且歎,“那到底是什麼啊……”
西陵三兇那樣威名赫赫的高手,在風劍心面前居然毫無招架之力……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誰也沒想到,絕頂窺真境和出神入化境之間竟然存在這樣大的差距……
“風妹妹,她、她使的、到底是什麼劍法?”
群豪沉默,隻暗提着涼氣,歎為觀止。
顯然他們都是一樣的想法。
天衣,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
她劍出當世,名震江湖,武功竟爾已高到這般地步,恐怕她已是鬼神莫測,天下無敗的吧?
鳴鳳不動聲色的望向雁妃晚與洛清依,以期從她們的反應裡求出答案,然而雁妃晚此時眉間深鎖,若有所思,洛清依神情專注,無心他顧。
無法,她再看紀飄萍和允天遊的面色。紀飄萍神色嚴肅,允天遊陰沉冷峻,舒綠喬暗暗生出疑惑。
難道劍心妹妹使出的,當真不是劍宗的劍法招式?
此刻,誰也沒有注意到,從天衣施展劍招壓制西陵,蕭千花兀自張開嘴,一聲“九天十地追魂劍”險些脫口叫出來。
是的,她已經認出來。雖然她從未親眼見過師父施展這一式劍招,但是從師父曾經對她的叙述和她觀察到的戰況,蕭千花已經可以确定。
不會錯的,那就是“九天十地追魂劍”,是“九天十地追魂劍”中的第三劍——欺天罔地幻魂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