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簡再去看許豪,見他居然頭也不回的跑出二十丈外,暗暗叫罵。這厮身為武林前輩,号稱一關三府的豪傑,生死關頭居然舍棄兄弟,抛棄恩人,這等無情無義之徒,實在令人齒冷!
轉而想到自己,随即噤聲無言。
師妹說得對,生死之際,當然活命要緊,我能在最後關頭多看那獵戶兩眼,人品就已勝過許豪甚多。
遂也沒再猶豫,與朱玉琴亡命奔逃。
眼見三人義無反顧的棄她而去,杏姑娘當時隻覺血液凝滞,心底生寒,随即凄然苦笑。
她甫站起身,一道魅影緊追那三人去,一道魅影卻直接向她殺來。
杏姑娘果斷拔出腰間的獵刀,轉身迎戰,神色凜然。心中卻知曉,勝算近乎于無。
強如許豪和高簡這樣的江湖豪傑,也不敢正面抗衡這些歹徒,她拔刀相向,此舉無異是以卵擊石。
杏姑娘心存死志,面前黑影倏忽閃現,她持刀迎上,突然天空傳來高亢的鷹唳,一隻雀鷹俯沖下來,徑往那道黑影撲去!
那殺手哪裡料到還有來自空中的襲擊,猝不及防,腳步動作登時慌亂,露出些許破綻來。杏姑娘眼見機不可失,立時就撲殺過去。
她在山中常與獐狍牛豬互搏,目光敏銳,動作輕捷,瞬間狠心大膽起來,上去就是一刀,這一刀居然真的劈中黑影的右腿。
就聽一聲悶哼,小獵戶心中大喜,也知道這一刀是勝在出其不意,正面搏殺,自己萬萬不是他的對手。一擊得中,不敢戀戰,小獵戶就地往後翻滾,“麻雀!快回去!”
唯恐雀鷹和那人糾纏,會被他亂刀殺死,小獵戶發出呼喝,叫開雀鷹,自己連忙轉身,直往樹林裡奔去。
許豪、高簡和朱玉琴三人跑出蒿草叢,一路狂奔進入高聳繁茂的樹林,心中登時一輕。還不及松口氣,忽聞風聲呼嘯,他們立即側目餘光掃去,但見身後三四道魅影,閃行疾掠,其速度之快,比之三人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人登時大駭,哪裡還敢懈怠,立馬發足狂奔。運起輕功身法,在林中疾轉騰挪,不到數個呼吸,已然進到森林腹地。
此時,三人腳步猛然頓住,霎時再也動彈不得半分。許豪、高簡滿臉灰敗駭然之色,他們舉目仰望,但見四面八方的高大樹木上,黑色的影子或是踩着枝杈,或是倒懸着身體,或是站在去路面前,将他們的前後左右封鎖的水洩不通,就連風也吹不進去。
這些人皆身着黑衣,臉罩半張獸形面具,都有身非凡的武藝,個個是身法詭絕的高手。
他們一言不發,見人就殺。
鐵掌推山和他們遭遇之時,曾與其中的一人鬥過三五個回合。坦白說就算是單打獨鬥,許豪也沒有取勝的把握,何況這四圍林中埋伏着不知道多少殺手。
真是,天要絕我!
許豪心中暗暗叫苦,手持金刀,垂首上前見禮,“不知各位是哪路的朋友?在下金門山許豪,今日無意擅進寶地,沖撞到各位英雄,許某願以半部身家,黃金千兩來贖罪。行走江湖,以和為貴,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話中之意,就是卑躬屈膝,以财換命。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江湖義氣,英雄風骨,說到底都不如身家性命重要。
高簡一聽他言,心中嗤之以鼻。若是在往常的時候,以兩派之間的龃龉嫌隙,見他如此貪生怕死的乞命求饒,他必要出言譏諷一番。
奈何兩人同陷死地,可以說是同舟共濟,他隻能在旁沉默觀望。雖不認為這些黑衣殺手會是貪财之輩,但也不妨一試,若是許大當家此法當真有效,他也存着效仿之心。
良久未聽到回應,卻見四面八方的黑影緩緩圍将過來。許豪眉頭緊蹙,心知不能善了,緊持金刀,右手已經做好拔刀的動作。
高簡同樣緊握着青蓮寶劍,準備搏殺。
他和許豪此時都存着萬不得已,拼死殺将出去的決心,朱玉琴忽叫道:“你們這些天殺的鼠輩,知道我們是誰嗎?在這溟關三府,也敢來犯我蓮花劍門的威風,我師父是決計不會放過你們的!”
許豪、高簡暗叫“蠢婦”,這些殺手武功高強,行動紀律有序,手段極其強硬,放眼北境武林那也是屈指可數的,顯然不是區區蓮花劍門和威遠镖局能比!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倏忽被人高高的抛過頭頂,跌進三人當中。衆人往地上一看,卻正是那位小獵戶杏姑娘。
她竟然還活着?
許豪、高簡三人想起先前不顧她生死,隻管亡命奔逃的醜态,此時再見到她,登時就覺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然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既然現在要死,顔面也就無關緊要了。
許豪和高簡将她從地上扶起起,二人俱感羞慚。許豪方臉赤紅,道:“小恩公,是我對不住你,今日咱們要死在一塊啦。”
杏姑娘也預感到今日在劫難逃,索性也不再糾結那點恩怨,一聲輕歎,默然不語。
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道凄厲悠長的狼嚎,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傳出數裡之外,就像是在發号施令般。四面八方的那些黑影陡然繃緊身體,取出随身的鋼釘毒刺,短匕輕刀,準備撲殺過來,将他們撕成碎片。
這些鬼影壓低身體,沉着腳步,正要發動緻命攻擊。
“慢着!”
突然,一道渾厚聲音驟然響起,黑影緊随其聲從天而降,穩穩落在衆人眼前。
那個男人烏衣玄靴,覆戴狼形面具,身量颀長,胸膛雄闊,眼睛從那面具中透出銳利如鷹的寒芒。
群兇動作俱是頓止,靜待着男人命令。
但見那男人鋒利的目光釘向小獵戶,打量着她,半晌,如同霜雪寒冷的聲音道:“留那個獵人的性命,其餘人等,就地格殺!”
他一聲令罷,站在最前面的黑衣殺手右手疾出,點住杏兒穴道,随即猿臂舒展,就将小獵戶換到身後。
女獵戶驚聲叫道:“你們要做什麼?”卻是無人答應。
此人手法動作,猶如電閃,令人驚異。
三人見此心中更加絕望。就連一個普通的屬下都有如此不凡的身手,更别說他們的頭領。要是這些人一擁而上,他們哪裡還有命在?
真是,天亡我也。
生死之際,忽聽一聲劍鳴猶如龍嘯天穹,但見一劍合鞘破空而來,徑直插在黑衣殺手和三人之間。
衆人大驚失色,黑衣殺手立時回首望去,叫道:“什麼人?”
但見三道人影已如流光殘像,掠入陣中。三人電光石火間揮出一劍,疾如風,勢如雷。一衆黑影殺手駭然失色,猝不及防,橫刀格擋。
就聽金鐵交擊如雷霆驟響,三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竟都被一人一劍擊退三步。
衆人無不駭然。
距離女獵戶最近的黑衣人猛然回過神來,心念急轉,正要擒住杏兒姑娘的肩臂将她拖走。忽見眼前視線一花,突覺胸膛一股巨力傳來,人已倒退出三丈之外。隻覺氣血翻湧,内息凝滞,除此外卻也無甚大礙。
瞬息之間,形勢驟變,四人盡皆怔然。
當先突破重圍的正是雁妃晚、洛清依和舒綠喬三人,而一袖震退殺手,解救小獵戶的,正是天衣風劍心。
“怎麼是你們?”
許豪、高簡驚呼出聲。
這四名風姿各異,容貌絕色的少女,縱使隻有過一面之緣,也足以讓人過目不忘,三人又豈會陌生?
憶想起昨日許豪縱容屬下挑釁,高簡無禮糾纏,如今威遠镖局與蓮花劍門身陷絕地,她們卻在此刻不計前嫌,仗義援手,深感其人品行高潔的同時,更覺愧悔難當,無地自厝。
雖在瞬息就被人闖進陣中,那發号施令的首領卻仍定如山嶽。他目光如電,觀見這些姑娘雖則容貌絕豔,從出手顯露的力量與速度來看,武功卻也隻是稀松平常,并無驚才絕豔之處。想來就是憑藉一個出其不意,才能擊退他們的攻勢。
“原來還有援兵,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既然如此,今日就将你們斬盡殺絕!還有何人,一并都出來受死吧!”
男人話音剛落,“還有我!”
後方樹林一道嫩黃輕裳的少女踏着明麗鮮活的快步走過來。她的姿态神采飛揚,似乎隻是來遊水玩水的,而不是來赴一場死亡的約會。
許豪三人一見這名模樣天真爛漫的少女,心中俱是一沉,暗叫苦也。也不知這些姑娘們是怎麼想的?生死關頭,大戰在即,居然還将這種懵懂無知的小姑娘帶在身邊,實在是有些過于不知輕重。
蕭千花不知道,也不會管旁人的想法,隻徑直從黑衣人面前穿過,在衆目睽睽之下,凜然的走進戰圈,順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霜翎,走向風劍心,雙手為她捧回寶劍。
許豪見她們将滿場黑衣殺手視若無物,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登時心急火燎起來。他面容肅正,強提勇氣,沉聲說道:“今日之禍,禍在許某。等會兒某拼死一搏,為各位破開一道口子,各位姑娘就此逃命去,或有一線生機!”
風劍心聞言,卻用那雙清輝的眼睛望他,似乎是感到疑惑不解。就連小龍王看着他的眼神也像在看個癡兒。
許豪心知他如此行徑和先前大相徑庭,一時羞愧難當,不由面紅耳赤,不敢直視她們。
他原也并非慷慨豪邁,舍身取義之士,隻是今日一連兩次被人搭救,料想橫豎都是一死,不如英勇奮戰一次,死後也留個英雄豪傑的名聲。
卻聽風劍心淡聲道:“不必。”
許豪一聽,立時焦急道:“姑娘莫要意氣用事,這些妖人武功高強,心狠手辣,你們萬萬不是他們的對手!”
高簡也勸道:“不錯,你們不知道他們的厲害。我們蓮花劍門和威遠镖局帶來的二三十号好手都折在他們手裡!等會,就算我和許大當家拼着性命不要,也不知能抵擋多少時刻,你們就趁機逃命去吧。”
風劍心這次沒再說話,從鞘中拔出霜翎。利劍出鞘的刹那,不知是否錯覺,三人居然同時感覺到氣寒風冷,陡然身墜冰窟那般。
眼見風劍心轉身緩步向玲珑走去,蕭千花見三人滿臉焦急,她一臉堅定道,“不必擔心,師父她絕不會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