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刀光刃影之間穿行疾掠,遊刃有餘。
天衣使出《陰陽律》中的“欺天罔地幻魂劍”,此劍一出,敵人的五感六識皆出錯亂,無論是她的位置還是劍鋒所指都無法作出準确的判斷,而戰場之上,一瞬之際的猶疑和失誤那就是生死存亡的差距。
索勒兀的蠻兵們在她眼裡不過是些不堪一擊的土雞瓦犬,她是不斷收取性命的死神,所至之處,掀起漫天的腥風血雨。
但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即使是最寒冷的冰風,最霸道的雷霆,也隻能讓軍隊這樣的巨人發出寒戰,卻遲遲無法作出緻命的一擊。
想要擊潰軍隊這樣的龐然巨物,就必須要斬落它的首級,或是刺穿它的心髒。
玄軍衆将和劍宗等人在城樓上觀戰,見她馳騁縱橫,來去飄忽,行若詭魅,都不禁為她歎為觀止,也暗暗膽戰心驚。
紀流楓叫苦道:“不好!她和逆浮屠法師一般,孤身入陣,如今已是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啦。”
洛清依的嬌軀微不可見的顫顫,颦眉凝視遠處敵陣。神情冷若寒霜,她的下颌繃直,粉拳緊攥,雁妃晚能清晰的察覺到她的心急如焚。
玲珑望着索勒兀的軍隊,神情深沉凝重,卻沒有非常擔憂。她并不認為集結霸佛與天衣的力量這樣就已經到此為止。
他們是先天境界的絕頂高手,當世最強的兩位巅峰強者,應該還遠遠不止如此才對……
倏然間,一股磅礴洶湧的力量在戰場之上綻放,狂暴的真氣升騰陡起,直沖雲霄,劇烈的沖擊震蕩大地,驟然将十丈之内的敵人吹飛,沉重的威壓傾軋,将腳下的敵人活活碾死。
随即,一股霸道無俦的恐怖威能在荒原戰場的另一端轟然爆破,那如山如嶽的真氣洪流就像是在和風劍心的劍芒遙相呼應。
戰場之上,日月同天。
天衣與霸佛相繼釋放出境界。這是絕頂窺真級别的絕世強者才能使用的威能。境界之内縱是出神入化的高手也寸步難行,何況是徒具匹夫之勇的索勒兀士兵?
風劍心當然不會認為釋放境界的力量就足以碾碎索勒兀人洶湧如潮的攻勢,縱使内力真氣源源不斷,但她也知道,凡人絕無可能真正達到無窮無盡的地步。
她之所以在此地此刻釋放境界,不過是想要通過境界的回應,來準确判斷出霸佛現在所在的位置。
逆浮屠和風劍心雖素昧平生,但見對方釋放境界,立時心領神會。他們暗生默契,開始從左右側翼向中軍殺去。
霸佛拳掌冠絕當世,其威崩山裂海,猶如天雷地火,擋者披靡。天衣劍術玄絕通神,身法迅捷飄渺,如風如霧,劍光所至,人甲俱碎。
索勒兀祜爾哈齊的士兵雖然英勇剽悍,前赴後繼,發動如潮如浪的攻勢,誓要斬去那妖僧的首級在駕前邀功受賞。
誰知這僧人有這般驚世駭俗的絕頂武功,掌風到處,摧毀内髒,拳勁所及,搗碎頭顱,一拳一掌使出,七八勇士斃命,端的驚心動魄,令人發指。
倚仗萬人勢衆,原意是要待他力竭,再取他性命,豈知這妖僧卻似有源源不絕的氣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陣亡的将士已屍積如山,他居然還絲毫不見疲态,反是愈戰愈勇,如何不令人膽戰心驚?
這邊久戰不下也就罷了,沒想左軍側翼又殺來一個煞星。此人武功之高,隻怕猶不在那妖僧之下。
但看她疾行有如風掠,殺人猶同割草,祜爾哈齊的金雕神射、鐵翎甲士、長槍銳軍合三軍之勢竟不能擋!
輕衣魅影所經之處,徒留遍地殘屍斷臂,鮮血浸染黃沙,流聚成河。如今二人聯手相攻,索勒兀士兵更是腹背受敵,首尾難顧。
眼見敵人銳不可擋,看着遍地殘肢斷骸,想要立功受賞的熱血和豪情稍褪,被人潮裹挾的昂揚與沖動略消,當他們入目所及俱是死不瞑目的同袍屍身時,立刻就覺心中一陣徹骨的寒意,熱血涼去,無不駭然畏怯。
索勒兀的勇士不畏懼死亡,但這不意味着他們願意作出無謂的犧牲。倘若身死,一切的榮華富貴都将化作夢幻泡影,誰會願意成為他人戰功的墊腳石呢?
無論統制作戰的将領如何發号施令,士兵心生膽怯則軍心不穩,陣型混亂時,軍陣也開始出現破綻。霸佛從東殺到西,天衣由左殺至右,霸佛天衣皆是當世絕頂的強者,合軍之勇尚且不能将其中一人立時擊殺,二人聯手,從兩側破陣更是無可阻擋。
就如同分别從兩側裁布的利剪,一切防禦都支離破碎,迎刃而解。堅不可摧的防禦開始被她們二人擊穿,二者終究會合一處。
彼時,天衣一襲優雅的淡紫衣裳和傾城絕色的容顔已然濺染星點的鮮血,清雅端靜的氣質微弱,透出極緻的冷漠與肅殺的情緒。
那僧侶一領金縷佛衣也早就被殷紅的血液浸透,猶披一件華麗鮮豔的法衣袈裟。
風劍心見他的形貌,居然甚是年青偉岸,甚是威嚴俊朗,并不如她所預想的那般是個須眉皆白的得道高僧。
逆浮屠也看到她驟然現身此處,一樣大出意料,以為是個殺伐狠厲的女羅刹,原是名年輕美麗的雅靜少女。
二者都與對方預想的形象大相徑庭,俱感微異。
“霸佛”“天衣”俱是當世先天境界的絕頂強者,以一己之力就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縱然萬軍竟不可擋。現在二者會合一處,恐怕更無勝機。
索勒兀人無不忌憚心懼,皆提刀持盾,嚴陣以待。戰場之上,區區一位僧侶和一名少女的詭異組合,居然使二萬雄兵不敢輕舉妄動!
風劍心倒提對劍,手臂交在身前,恭敬執禮道:“晚輩見過禅師。”
随即若無其事的揮出一劍,輕描淡寫的就将一名偷襲的北蠻士兵的咽喉割斷。血濺七步,而她的目光至始至終都不曾移動半分。
逆浮屠劍眉微沉,震抖僧袖,掌風擊出,輕易就擊碎右側敵兵的髒腑,“劍宗的天衣?”
風劍心一劍将三名鐵翎精銳連人帶甲劈成兩段,颔首道“正是。”
一拳轟殺一隊刀兵,逆浮屠面頰微動,眸中暗含贊賞,“無愧是江湖最負盛名的後起之秀,當真巾帼不讓須眉。”
霸佛天衣談笑之間,輕描淡寫,殺人猶如割草,不斷的收取戰場精兵強将的性命,真如探囊取物,信手拈來,使敵兵驚駭欲絕。
“禅師過譽,禅師身在方外,心系家國安危,不惜孤身犯險入陣,晚輩自愧不如,且以微末之軀,前來相助禅師。”
絕世強者之間惺惺相惜,霸佛天衣雖素不相識,但此時卻心領神會,相背而立。
背後有同樣是絕頂境界的高手護衛,二人頓覺壓力驟降。少女凜然絕塵,宛若天降聖女;僧侶威嚴莊正,猶如臨世神佛。
索勒兀人卻知道,這兩人俱是斬盡殺絕,有毀天滅地之能的妖魔!
逆浮屠威凜的目光睥睨衆軍,輕世傲物,他說道:“憑你我二人的修為,要突出敵陣并非難事,隻是禁關之圍恐怕會無功而返啊。”
風劍心霜雪般的容顔露出一抹笑意,“那麼,就請禅師傾盡全力,施展神通吧?霸佛逆浮屠的真正實力,絕不會隻是這樣的程度吧?”
逆浮屠莊嚴肅穆的面容微微扯動唇角,也若有所指道:“沒盡全力的又何止貧僧一人,号稱千年一人的天衣,不也遠遠未到極緻嗎?”
風劍心淺笑,霸佛正色道:“此處非久留之地,你我當速戰速決。就在此刻殊死一搏,成敗在此一戰!”
但見逆浮屠的神色倏忽肅穆沉重起來,阖目凝神,眼眸暗藏金耀光華,雙足沉陷,以他腳底為中心,大地轟然沉降,開始不斷破碎,爆出網狀的裂痕。
一股恐怖至極的力量開始從天地之間融會入他的體内。
天衣容色微凜,知道他這是想要動用天地之氣,施展絕頂窺真的真正神通。
風劍心和逆浮屠同是先天境界的強者,當然知曉除先天境界外無人通曉的武學真谛。
所謂先天境界,就是以凡人體内修煉的真氣去感應天地之間離散的真氣,牽引控制,收為己用,再控制這股真氣外放,形成絕頂境界,最後收納入體,回歸太虛本源。
所謂太虛真氣,無所不至也,氣齊生有,故禀氣含靈者,抱真氣以生焉。太虛真氣也謂之靈氣。
傳說上古時期,天地之間靈氣充郁,生生不息。凡人修真問道者不計其數,妄窺天道,求證真理,以期長生。至後天梯消逝,登仙無路,修道無門,天地靈氣日漸衰薄,世間再無一人成仙入聖。
及至今時,修真求聖已成傳說,凡夫俗子以武入道,卻難再踏仙途,唯修至絕頂者方能感悟到天地之間那一絲半縷若有似無的太虛真氣,而想要驅使這股太虛真氣更是極其艱難,也極其兇險。
強如風影劍聖和鬼王易狂吾在殊死交鋒之際也不敢輕易取用太虛真氣。一旦兩股強悍的真氣相斥反噬,輕則修為盡失,重則爆體身亡。
既然逆浮屠甘冒奇險也要運用太虛真氣,那就說明形勢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境地。
驚人的真氣仿佛從天地之間彙入他的丹田氣海,風雲為之色變,天地因其動搖,甚至圍殺的索勒兀士兵也因這超乎尋常的天地異象而震顫不止,無法動彈。
天衣能清晰感受到那一絲半縷的天地靈氣被人牽引入體,不斷凝縮,霸佛的偉岸身軀散發星點金光,如似神佛天降,仿佛要懸空而起,脫離三界外,淩駕天地間。
禅師戴在身前的那一百零八顆琉璃舍利佛珠淩虛懸浮,不斷的疾旋升空,像是首尾相銜的圓環,昭示禅學奧妙,蘊含宇宙真理。
佛珠突然崩斷,散布到處,卻懸而不落。散落的方位驟見之下并無章法,實則卻似暗含世間萬千玄理真谛。
及後,太虛真氣驟然爆發,向外釋放,猶如風暴吹盡萬物,毀滅生靈的沖擊将衆軍掀起抛向天空。
霎時間地動山搖,天昏地暗,摧山裂海的龐然力量湧現,仿如支撐天地的地藏神佛從地底的深淵爬出,此刻降臨于世,為澄清世界,為懲戒諸劫衆罪而來。
一百零八顆金光寶氣的琉璃舍利組成佛相的骨骼經絡,精純雄渾至極的太虛真氣構築起佛的身軀。世間凡人無法窺見佛的真容,仿佛無形無相,也仿佛萬形萬相。
“逆浮屠”雙掌相合,淩駕在絕頂境界的“世尊法相”,顯現于此。
在北漠荒原的戰場之上,一尊莊嚴肅穆的神佛法相降臨顯現,索勒兀的士兵在那如山如嶽的佛身法相與不可直視的神性威嚴之下俱是心驚膽駭,顫顫發抖。
城樓之上的玄軍衆将,劍宗等人親眼目睹如此神迹都覺震撼不已,紀流楓歎道:“逆浮屠法師不愧天下武林第一人,這般神通,凡人遠不能及。”
這話乍聽并無不妥之處,也是衆人心聲,隻是傳到洛清依耳邊卻似乎令人不适,覺得他冷嘲熱諷,别具深意。
她正愁眉深鎖,目光悠遠凝望,倏然,一道磅礴的劍芒從戰場徑直沖升,直上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