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暴的狂風吹襲大地,風雲失色,日月無光,那強悍的真氣沖擊将意圖圍攻絞殺僧侶的索勒兀士兵全數震退吹飛。戰馬本能的感受到異乎尋常的威能,凄厲嘶鳴不住暴走,士兵慘叫哀嚎之聲此起彼伏,卻無人敢再越雷池半步!
若非風劍心同是先天境界的絕頂高手,此刻恐怕早就被這股風暴掀起,叫這可怖的壓迫碾成肉泥。
狂風撕扯着衣袂,發出獵獵之聲,風劍心立在霸佛七丈之外,雖巍然不動,猶然能感覺到那股可怕兇殘猶如暴獸般的威壓,與他禅宗法師的身份和神佛的法相可謂相距甚遠。
少女暗暗心驚,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義父誠不欺我。
從霸佛能将這太虛真氣運用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他的功力之高,武學見識之深,已然遠在自己之上。
但是,風劍心眼眸的銳意和殺氣倏寒,正如霸佛所說,她也還遠遠未到極緻……
當霸佛的世尊法相從地底深處顯現真身,全部索勒兀士兵都沉浸在恐怖的震撼之中,難以回神,縱是不信仰南朝神佛的祜爾哈齊部落,也會因為這樣無法理解的神迹産生敬畏。
直至突然震顫不止的大地将他們恍惚的意識喚醒,一道極其龐然壯觀的劍芒直沖天際,仿佛将蒼穹也一分為二。
索勒兀部落剛從失神中驚醒,随即升起更深的駭然,難道說,她也……
風劍心将體内真氣與至高劍意全部釋放,衣袂獵獵而響,青絲飄舞如絹,大地因其震顫,天空都陷入黑暗中。
天衣眸光凜然,将右劍橫在身前,左劍指向天穹,磅礴鋒銳的劍意刺向穹頂,猶如撕裂天空的劍刃,劍尖處,宛若崩散綻放的火樹銀花,劍芒幻化為無數道劍氣,縱橫盤旋在無盡的蒼穹。
索勒兀士兵怔怔仰望着昏沉的天幕,手中的刀槍不住的發出顫動,仿佛都受到那道劍意的召喚,欲要騰空而起,直與蒼穹共舞。
“這、這是……萬劍歸宗?”
遙望着浮遊在天際的漫天劍氣,紀飄萍愕然出聲,允天遊倏忽雙目圓睜,不可置信,“這怎麼可能?太師父什麼時候……”
衆人駭然望來,紀飄萍怔道:“我也隻是聽說,師父他老人家在修煉這種無上劍式。此劍非絕頂境界不可修習,此招一出,能禦萬劍為用,威力之強可至毀天滅地,世間無法可破!”
但見火樹銀花,夢幻絢麗,宛若流星,最終瘋狂湧向風劍心的身體與她的雙劍中。
若說霸佛汲取太虛真氣的速度是強行牽引收納,那麼天衣的速度就是宛如吞噬的暴風眼,隻要釋放水玉歸藏的一絲真力,太虛真氣就會以像是不斷坍縮,奔流入海的速度湧進她的體内,凝縮入她的劍中。
水玉原是世間神物,由天地之間的靈氣,即太虛真氣蘊養而生,對于現世衰薄的太虛真氣有着近乎瘋狂的吸引力。
煙消雲散,天地重歸昏暗,通天劍芒最終都凝縮進天衣的霜翎和問情之中。
風劍心放落手臂,手臂開始無法抑制的微微發顫,那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她的畏怯與恐懼。她能感受到霜翎和問情在瘋狂的疾速的顫動,發出陣陣劍鳴,猶如蟄伏劍中,不甘受困的兇獸。
那也不可能是霜翎與問情的劍靈覺醒,霜翎與問情雖非凡品,卻也不可能擁有魂靈。這是凝縮在劍上的太虛真氣發出的戰鬥的咆哮與噬血的狂暴沖動。
“這不是劍宗的萬劍歸宗……”
洛清依悠悠言道,風劍心小時随她修煉劍術入門,陵河一别後,回歸劍宗時已然修成絕頂窺真境界。她知道,小師妹從未跟随過洛天河或是秦逸城修煉過劍宗的無上劍意。
兩位老祖宗不會教她的,他們并不完全信任這位來曆不明且修煉别派武學的七師妹。
況且,萬劍歸宗是以真氣禦萬劍為己用,施展之時,萬劍齊出,不可抵擋。所以,風劍心的招式絕不可能是劍宗的“萬劍歸宗”。
這當然不是劍聖們的無上劍意,這是風劍心驅使太虛真氣,施展的《陰陽律》中的陰律,九天十地追魂劍的其中一劍——誅天絕地斬魂劍!
逆浮屠見她竟能這般自如驅使太虛真氣,也是暗暗心驚,要知他福緣深厚,幸逢奇遇,方能在三十歲之前踏入先天之境,及後用十年之功才算漸漸将太虛真氣掌握純熟,已是武林中絕頂的天賦。
傳說這位姑娘不過十七歲就已是絕頂窺真的大高手,今日親眼所見,她居然能将太虛真氣運用到如此地步,分明已不弱他的程度。這等驚才絕豔的天賦,當真是驚世駭俗,匪夷所思。也不怪他那位禅宗方丈,未了師侄對她有“天縱之才”,千年一人的評價。
刻不容緩。且将心中疑惑與驚異壓住,逆浮屠目視前方,微阖雙目,高宣佛号道,“南無阿彌陀佛。”
掌随聲到,一袖掃出,那世尊法相就如霸佛軀體的延伸,與他同時一掌橫出。世尊法相融會太虛真氣之後是何等的強悍霸道,這一掌隐藏着巨龍巨象之力,當時遮天蔽日,雷霆萬鈞,擋者皆被這天崩地裂的力量波及,瞬間踐為肉泥!
那神佛法相面容慈悲祥和,出手卻如逆浮屠本尊般兇狠殘酷,暴戾恣睢。左掌一推,橫掃千軍,右臂一擋,刀槍不破,霸佛逆浮屠向前沉步緩行,二十丈内,擋者人仰馬翻。猶如沖馳的巨象,仿佛天降的神錘,掌風擊出,層層重圍的鐵騎雄兵猶如倒麥,不堪一擊。
忽勒篾乘騎戰馬,在右軍重兵護衛之下,指揮軍隊聯合對他們進行圍困絞殺。沒想霸佛武功已經遠遠超乎凡人想象,頃刻就擊潰重圍,遮雲蔽日的掌影猶如憤怒咆哮的巨龍裹挾着撼動天地的力量徑向他傾軋而來,直要将他們碾至粉身碎骨。
這無上的威能未至,狂烈的掌風就仿佛要将人活活撕裂一般,世尊法相的一掌擊在重重護衛忽勒篾的鐵騎精銳身上,居然如擊殘枝敗革,瞬間人馬俱碎。
忽勒篾霎時駭然失色,驚忙間提缰立馬,掌力的餘威正正擊在駿馬身上,隻覺□□坐騎陡然一震,良駒一聲悲鳴,堅實的馬骨應聲而碎,駿馬翻倒,忽勒篾狼狽不堪的滾下坐騎。
統領将軍就地往後一滾,翻身站起,驚魂還未定,忽見一道淡紫輕衣的身影疾掠穿行。忽勒篾轉頭去看,一名紫衣少女猶如一枚炮彈,其速如電,徑向王駕暴射而去。
忽勒蔑登時大駭,心念電轉,方知那妖僧剛剛左掌向他攻來,不過是聲東擊西,虛張聲勢的策略,右掌送出的這小姑娘才是要命的殺招。
若能就勢取他性命當然更好,如若不能,就由他送出一劍,來殺王刺駕!
忽勒篾驚聲叫道:“護駕!衆軍護駕——”
一言未罷,身後響起威嚴莊正的梵音,倏然沉道:“阿彌陀佛,就讓貧僧來送施主你早脫苦海,往生極樂吧……”
忽勒篾身軀陡震。他素來以祜爾哈齊第一勇士的稱号為傲,骁勇善戰,英武無畏,現在在那妖僧的威壓之下,居然感到軀體四肢僵抖,不能動彈。
他感覺到他的死期已經到臨,他知道死亡離他已經近在咫尺。在絕對的武力差距下,作為自傲的祜爾哈齊勇士的忽勒篾居然連交鋒和抵抗的勇氣也完全喪失殆盡,幾乎再也拿不住手中的镔鐵八棱棒。
唇角抽搐,開始不停的顫抖,渙散猶疑的目光忽然堅定起來,咬着牙,慷慨激昂的高聲叫道:“為了,索勒兀的榮耀——”
同時轉身使出畢生武力,揮出摧鋒破甲的镔鐵八棱棒,向那猶如金剛邪佛降世的僧侶頭顱砸去。
一隻無形的,巨大的神佛之手出現,一股絕強的力量将他從地面高高抛起到半空。那僧人眼瞳冷凝,殺意大熾,低吟佛号,“南無彌勒尊佛。”
兩掌向中間合什,世尊法相的通天巨手左右相合,那霸道無俦的力量瞬間軋碎他的骨骼,毀損他的内髒,破壞他的皮膚肌肉,登時将他碾為一團血肉模糊的爛泥。
霸佛雙掌微分,那團血肉從空中墜落,正落在索勒兀祜爾哈齊的将旗旗尖上,透體而出,最後卡在旗幟裡。殷紅的鮮血漸漸染透戰旗,支離破碎的軀體迎風搖曳,觸目驚心。
風劍心被逆浮屠這一掌送出百丈之外,索勒兀士兵倏見一道魅影從天而降,驚忙之下紛紛向上舉槍來刺。
長劍因何而鳴?
風劍心将所有能夠驅使為用的太虛真氣凝縮在霜翎與問情之上,這磅礴雄渾的力量在劍中瘋狂咆哮,不住轟鳴,每一劍都隐含着一位先天強者的極緻修為與至高劍意。
身體淩空回旋,右手劍問情上挑,釋放全部威能,劍氣所及,四十丈外,猶可分天地,移川河。地面出現一道深壑鴻溝,擋者兵甲破碎,勇銳身死,衆軍驚惶辟易。
風劍心輕足落地,縱掠穿行,瞬息之間已經超越了這四十丈的距離,擡眸就能清晰看見額思圖的王駕。
這時,身後轟然而動。少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看到敵軍統領将軍的屍體已經被懸挂在敵人的将旗之上,此時軍心大亂,失去統制的陣型顯現出潰敗的迹象。
眼前的鐵翎甲士出現驚惶迷茫的一瞬,左手劍霜翎斬落。劍氣所至,山海裂,天地崩,一劍破甲七八重,護駕的王前禁衛登時盾碎人亡。
狂烈的劍風直擊王駕,将額思圖王掀翻在駕前。男人就地一滾,正要霍然站起,一支劍刃就已壓在他的肩頸,隻要他稍有異動,風劍心就能立刻将他一劍封喉,讓他身首異處。
額思圖王蹲伏在地,身體僵直發顫,他已經可以預見自己的結局,是成為俘虜,還是被斬首示衆?
無論如何,這次祜爾哈齊的失敗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高傲的索勒兀部落的主人絕不能向南奴乞降,勇敢的索勒兀人不會需要,也不會認同搖尾乞憐的祜爾哈齊王。
就算他今天真能夠僥幸活着回到祜爾哈齊的王庭,部族的長老也不會認可失敗的王和膽怯懦弱的戰士。
從權力的巅峰寶座跌落到塵埃裡的人那悲慘的命運,他作為腳踏兄弟屍骸成功上位的額思圖王再清楚不過。
即使今日葬身于此,驕傲的祜爾哈齊王族的血脈也不會就此斷絕,他擁有十八位子嗣,将來必定會成長為鷹群的新王,部落的主人。未來一定會為他們的父王報仇,南朝與北部的仇恨必将世世代代延續下去,直至一方完全滅絕為止!
此刻,滿腔的憤怒,不絕的仇恨和瀕死的悍勇讓他超越了對死亡的恐懼,男人擡起頭顱,怒目圓睜,向士兵們高聲呐喊,也向着自己那顆沉寂已久的,已經漸漸遺忘戰鬥的靈魂。他的聲音響徹戰場,“為了,祜爾哈齊的榮耀——”
緊接着,男人奮力拔出腰間那柄鑲珠嵌寶的金刀,憤怒的向頭頂的少女砍去。他以為隻要頸邊那道清藍的利刃一劃,他的熱血就能立刻濺灑在北漠荒原的戰場。
然而,利刃并沒有立刻割斷他的咽喉。
難道,在這瞬間他的速度已經超越了敵人的反應?還是說,揮出那堪比鬼神的兩劍,走到他面前的女人已經連揮動劍刃的力氣也沒有了?
額思圖王并不畏懼死亡,但這并不代表他不眷戀活着的人生。因此,想到有那麼一絲僥幸的可能,他的心就不禁喜悅高揚起來。
然後,這種高揚的心情就被徹骨的寒意徹底扼殺。冰冷如霜的長劍徑自穿透他的軟甲,從他的後心貫入,猶如穿紙般,毫無阻礙的刺穿他的心髒,從前胸探出劍尖,将他釘在地面,釘在北漠荒原的戰場上。
從來就沒有任何機會,天衣風劍心和祜爾哈齊王的武功相差懸殊。别說風劍心已經處在極其優勢的位置,其實,從她出現在額思圖王面前的時候,額思圖的失敗就是注定的結局。區别隻是成為俘虜投降,或是成為屍體殉國。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像是水面的波紋不斷擴散,祜爾哈齊部落的士兵漸漸停止戰鬥,驚愕茫然的望着額思圖王的屍體。他們難以置信,顫顫發抖,甚至忘記繼續戰鬥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