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所顧忌的,無非是那股暗中脅迫公孫繁認罪的勢力,如若不能在行動之前将這顆楔子徹底拔除,那将會是非常危險的隐患。
劍宗行事素以玲珑為首。
洛清依問:“師妹所言極是,不知可有妙策?”
雁妃晚回道:“我之前問過秦将軍,她告訴我,公孫繁在這三年間,除去休沐時回家照看幼女之外,多數時間都在軍營值守待命。因此,我們想要一探究竟,無非是從軍營和紀府入手。我們知道,軍中隐藏有内奸,而紀府在公孫姐姐受禁之後的反應也很蹊跷,這不得不令人懷疑。我們暫時還不能直接參與玄軍内務,以免打草驚蛇,暴露我們的意圖。何況關系到玄軍内務,由萱姐姐去查,效率遠勝我們不谙軍事之人。故而,我計劃兵分二路,讓她從軍隊那邊偵訊入手,我們就去紀府,暗查府中内情。”
金虞颔首稱是,“師妹,你想怎麼進入紀府,進府之後要怎樣行動,我們要偵查的範圍和哪些重要人物,這些都需要現在明确的計劃。”
雁妃晚成竹在胸,“我先讓二師兄進府查探,相信明天在他的口中我們能得到一些青寮紀府的線索。”
舒綠喬恍然大悟,“所以,今天在将府門前,你和他輕聲私語就是因為這個?”
舒綠喬今日見她和允天遊道别之時,那副巧笑倩兮,竊竊私語的模樣,心裡好一陣吃味,暗道雁妃晚分明答應給她機會,怎麼現在卻對旁人這般親昵,真是讓她傷心。
雖然明知道雁妃晚不會喜歡那種男人,心中也确實似針紮般的疼,如今證明事實果然非她所想,心裡也總算好受些。
雁妃晚心思深沉,當然别有算計。
“沒錯,允師兄和小師叔向來喜歡針鋒相對,這次進府,他一定會盡力尋找紀府可疑的蛛絲馬迹。”
洛清依對此卻不以為然,“若是他暴露了呢?你知道,二師弟心高氣傲,肆意妄行,經常不顧後果,你就不怕他打草驚蛇?”
玲珑意味深長的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若是他能将紀府攪個天翻地覆那就再好不過。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越是出乎意料的行動越是讓人無法預測,疲于應付。允天遊在明面攪弄風雲,我們在暗裡勘察他們的破綻。”
風劍心明白過來,佩服的稱贊道:“原來如此,三師姐你這是要投石問路啊?”
雁妃晚望着她颔首。衆人坐在亭下,商議進府之後的事宜。最後,雁妃晚道:“今夜休息安寝,隻待明日一早,我們就去拜訪青寮紀府,按照計劃行事。”
一行人聞言低頭打量,風劍心和洛清依仍是一身夜行的黑衣,金虞作的更夫裝扮,三人皆哂然而笑,就此回房安歇。
次日早起,等沐浴更衣,梳妝洗漱之後,衆人次第踏出房門。不料将軍府的内務管事玄青早已等候多時,四名仆從雙手捧抱錦盒,站在她的身後。
秦照顔思慮周全,命人連夜備置她們登門訪會的厚禮,以免衆人無暇準備,措手不及。
洛清依代衆人轉達謝意,詢問起秦照顔的去處。玄青回道:“将軍她一早就已經前往禁關設防,姚姑娘去北旗軍鎮巡營了。”
衆人一聽這消息,登時心間一凜,“難道是北蠻來犯?已經兵臨禁關?”
玄青含笑安撫,“諸位姑娘稍安勿躁,将軍此去或有佳訊,也未可知呢。”
舒綠喬疑惑,“佳訊?這時候還有什麼佳訊?”雁妃晚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玄青回答道:“玄青心中所想也不過臆測之詞,此時還不能與衆位明說,等将軍回府,此事當見分曉。”
衆人心中稍安,走出将府,府外一支軍隊早已肅立等候。劍宗一行不解,洛清依問道:“玄青姑娘,你們這是做什麼?”
玄青命人牽來一匹健馬,專供金虞騎乘。
“這是将軍臨行之前的安排,言明将你們送進紀府即可返回。”
洛清依推辭:“區區半城之地,我等頃刻就到,何需勞煩車駕和護衛?”
玄青别有深意道:“這是将軍安排,有備無患,或許各位姑娘還用得着這些将士,到時隻管差遣他們就是。”
金虞騎乘駿馬,五位姑娘分二座乘與,四名仆役同乘一駕馬車随行。前方四騎擎旗開路,車駕之後十六名士兵徒步随行,個個披堅執銳,軍威凜然,這排場一見就知是勇将出巡,氣勢非比尋常。
昨夜她們在将軍府作客已經不是秘密,故而此時也不需要特意脫去幹系。秦照顔既然執意如此安排,想必定有深意,遂坦然受之。
金虞向左右詢問過紀府的詳細地址,乘馬在外,一馬當先,五位姑娘乘與,向忠義坊進發。
鎮軍大将軍府位處城西,青寮統領紀府也在城西忠義坊的槍王祠側,離此相距□□坊,不過十裡地。
馬車從大道行走,因是将軍府的乘與,街市百姓盡皆避讓,沿途并無擁阻,小半時辰後,馬車的行速漸緩,金虞禦馬在軒外叫道:“衆位師妹,紀府已在眼前……”
聽出他話中的猶豫異樣,雁妃晚掀起門簾向外探去。但見入眼處即是一座高闊的府邸,門前駐立着一對氣宇軒昂的石獅,門頂高懸着塊“紀府”的金字匾額,府門半開,整座府邸巍峨雄壯,氣度非凡,甚至比之秦照顔的鎮軍大将軍府都不會遜色多少。
然而,此時府門前卻隻稀稀落落站立着數道人影,與紀府這座高門府第的繁華昌盛相形卻是格格不入,冷清的人影與之大相徑庭。
雁妃晚此時總算知道金虞語氣裡的那絲愠怒和臉上一言難盡的神情由何而來,心底不禁發出冷笑,看來,這紀府真是有趣得緊。
車駕停在府門前,雁妃晚凝眉落駕,門前等候之人正是允天遊與紀飄萍。金劍遊龍面上極其陰沉,紀飄萍素來溫和的臉色也甚是難堪。
他們身後跟着的是兩個仆役,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一個膽小卑怯的小厮,看他們的服色樸素,恐怕是這府中最低等的奴仆。
迎賓門面關乎着主家的臉面和對客人的重視程度,倘若不是他紀府上下皆是簡樸的仆人,那麼将這二人安排在門外迎賓,府門半開半掩,可以說禮儀全無,儀态盡失,這般姿态,與其說是迎賓,不如說是逐客更加恰當。
劍宗雖未提前來投帖拜會,但紀飄萍已經先行入府,不可能沒将今日衆人要登門拜訪的消息通知府内。同道相訪,雖也不必焚香沐浴,仆從出列,阖府相迎,可待客如此無禮的卻也是令人稱奇啦。
這無疑是對劍宗的輕侮,洛清依的臉色已經陰沉着,她望向紀飄萍,冷聲道:“紀師叔,這是怎麼回事?”
紀飄萍的臉色也甚是僵硬難堪,因愧疚而不敢直視她們,“飄萍無能,這紀府經年,如今物是人非,已不是在下立足之地。”
衆人聞言微怔,這話裡的意思,他已經做不得這紀府的主,甚至都不算這家裡的主人啦?
允天遊原是好整以暇的袖手旁觀,此時還不忘煽風點火,“嘿嘿,怎麼?不好說啊?不好說,我替你說。”
允天遊想起昨日進府之後,那婦人趾高氣昂的态度,也是不由滿腔怨憤,“紀家主在療傷閉關久矣,青寮公務都移交給二公子掌理,而府内諸事則由主母柳氏該管,你們說巧不巧?今早紀流楓去往青寮勤勞公事,而柳氏就身體抱恙,說不宜待客。”
允天遊斜睨紀飄萍,陰陽怪氣的冷嘲熱諷道:“那位當家主母是這麼說的,她說三公子的客人就隻能煩勞三公子自行接待,若不是咱們這位三公子據理力争,紀夫人還想要開側門迎客呢。”
衆人聽言,臉色皆是一沉。客人與主人地位相齊,甚至更高之時,主家開正門以示尊重和禮遇,而若走側門,則通常是認為客人的地位比主人低,如下屬附庸之流,則從側門入。
劍宗與青寮同屬正道十二宗之列,即使青寮如今攀附官家的背景,但劍宗七星頂也同是太祖皇帝的封敕,許劍宗在安陽的特進之權,江湖中人也通常認為劍宗的地位更高,勢力更強,名望更盛。
既不出迎,也不禮敬,這毫無疑問就是柳夫人的下馬威啊。昨夜就已聽聞這位紀府主母柳氏潑悍蠻橫之名,從今日所行之事來看,此人的傲慢可見一斑。
紀家主母對待紀三公子的宗門如此無禮,秦照顔所說,紀飄萍并非柳氏所出之言,想必也并非是空穴來風啊。
“怎麼辦?”
衆人看向雁妃晚,劍宗及問道賢居不能就此受辱。然而,她們再怎麼強橫,也不可能押着柳氏出府迎客。
雁妃晚此時已經明白秦照顔之所以安排将軍府衛隊将她們送至紀府的深意,她恐怕早已料定那柳氏無禮,必然百般刁難,這将府衛隊正是為她們撐場面來的。
雁妃晚先問紀飄萍,“師叔對此如何想法?”
紀飄萍羞愧難當,聞言即正色道:“師門尊嚴,不容輕賤,縱是主母亦然。師侄若有計較,不必顧及區區在下的臉面。”
雁妃晚明澈的眼眸從紀府門前掠過,卻見三四個丫鬟小厮模樣的年輕男女躲在半開半合的門後探頭探腦,不時望向這邊耳語竊笑,臉上的神情充滿得意與鄙夷,直将她們當作進城尋親的窮親戚,攀附權貴的小厮般,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雁妃晚向紀飄萍道,“如此,請恕我得罪啦!”
說罷,轉身向衛隊統領一陣低語。那統領初時聽她所言,顯出猶疑之色,雁妃晚凝眉冷聲道:“你以為将軍讓你來是做什麼的?”
那統領恍然,此時再無猶豫,反而顯現出躍躍欲試的神色,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樣。
統領銳利的眼睛瞪向紀府門後藏着的那三四個小厮。他久經戰陣,蹈鋒飲血,這般兇殘的殺氣豈是區區幾個奴仆婢女可以經受住的?登時被吓得縮回腦袋,躲進朱門後面,瑟瑟發抖起來。
玄軍和青寮雖無仇怨,卻嫌隙已久。青寮招攬的江湖人士以豪傑義士自居,平日裡對他們這些守疆衛國的官軍将士甚為不屑,私下裡常以朝廷鷹犬蔑稱,秦将軍以大局為重,對此都是輕描淡寫,不以為意。
二年前,紀合台獲封四品将軍的官職,紀流楓後來又與京中權貴聯姻,青寮的勢力一時如日中天,那柳氏就更是目中無人,驕橫跋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