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繁身軀顫顫,眸光恍惚失神,仿佛内心已經開始動搖,正在權衡利害,兀自猶疑不決。
李振在監牢外心急如焚,冷汗涔涔,唯恐她當真開口道出真相,那時他必将死無葬身之地!
秦照顔暗暗凝神注意眼前和身後的動靜,清楚聽見李振那咬牙切齒的聲音,時刻提防着此賊狗急跳牆,暴起傷人。
她身為玄軍大将,久經戰陣,出生入死,縱使此時她傷勢未愈,武力值也遠非李振一介監牢酷吏可比。
見她的意思還沒有傳達出去,秦照顔索性給她真正的暗示,“說起來,救我的那幾位姑娘似乎和你是舊相識。”
公孫繁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秦照顔繼續道:“劍宗的朋友們現在就在大營内,需要我請她們過來嗎?”
秦照顔能明顯的感覺到公孫繁臉上的神情怔愣住,呼吸都為之一滞,李振當然也察覺到這種變化。他臉面的皮肉微微抽搐,這是極度緊張的表現,“公孫将軍,你要想好了再回答,見還是不見……”
他話裡的陰狠和威脅可以說是昭然若揭。
秦照顔臉色驟沉,忽然出言訓斥道:“李典獄!你的話好像有點太多了,現在是本将在問話。”
“是,卑職逾矩,望大将軍恕罪。”
李振連忙拱手,退開兩步。
但聽牢内女人道:“我說過了,罪将無話可說,也無人可見。”
秦照顔眉間深鎖,李振的神色稍稍松弛。公孫繁忽然感歎道:“左右不過是四年前的萍水相逢,承蒙挂礙,公孫繁感激不盡。隻是我們當年一面之緣,四人既未結義,也未許諾要同生共死,她們的好意公孫繁心領,隻是末将罪無可逭,大将軍你請回吧。”
秦照顔神色瞬時陰沉起來,就連李振也感覺到一陣令人膽寒的威赫。
“公孫繁!你當真執迷不悟?難道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監牢内沉寂無聲,不見回應。
秦照顔見她如此冥頑不靈,連道三聲“好”字,滿臉惱怒的拂袖而去。
李振向牢内投去嘲弄鄙夷的視線,随即跟上秦照顔的腳步,走出監牢。
李振恭恭敬敬的将秦照顔送出玄軍大獄。今日險些敗露,至今仍是膽戰心驚。心中思量,還不太放心,見秦照顔走遠,立刻擡手召來一名屬下小吏,對他耳語兩句。小吏連連颔首,疾速小跑的跑出營地。
秦照顔回到将帳,衆将見她神色陰沉,俱是不敢多話,眼睜睜見她叫走雁妃晚和舒綠喬,衆将再恭恭敬敬将她們送出轅門。
秦照顔領着親衛回返,衆将領在身後都忍不住議論紛紛起來。
一将道:“看來,大将軍這次又是無功而返。”
一将忿忿不平道:“公孫繁真是不識好歹,若不是倚仗大将軍對她的寵信,豈能容她一再放肆?”
一将道:“我看咱們大将軍就是太過心慈手軟,否則她豈能如此恃寵而驕,似這等反賊叛将,就該枭首轅門,傳示三軍,以儆效尤!”
不少将領也随聲附和,也有部分将領選擇置身事外。這些人處事老練圓滑,左右逢源,見此連忙說道:“大将軍仁慈寬厚,對衆将有菩薩心腸,對敵人也有雷霆手腕,此乃大齊之幸,也是諸位之幸啊。”
秦照顔帶着雁妃晚和舒綠喬一路乘馬回到将府。衛隊騎士刻意落後她們七八個身位,留出給三人叙話的餘裕。
秦照顔将探獄的經過和公孫繁及李振的反應和語言動作詳盡确實的說給二人聽。她認為公孫繁已經知道她的暗示,也給出相應的提示,隻是現在她還雲山霧罩,不明所以而已。
她想讓玲珑和鳴鳳幫她參詳釋疑,雁妃晚和舒綠喬聽罷,開始若有所思。
玲珑不愧百巧千機,瞬時之間已經捕捉到那點不易察覺的信息,“她說,四年前,我們四人險些義結金蘭?”
“對的,”秦照顔如實相告,将原話複述,“公孫是這樣說的,‘隻是我們當年一面之緣,四人既未結義,也未許諾要同生共死’……”
雁妃晚緊蹙着眉,“她說的真是,‘四人既未結義’?而不是我和四人?”
秦照顔疑惑,如實道:“我确定她說的是四人。這有什麼問題嗎?”
“不對,”雁妃晚搖頭,眼眸輕輕掠過舒綠喬,随後向秦照顔正色道:“你不覺得她這句話,在特别強調‘四’這個字嗎?”
秦照顔默然,凝眉思量起來,舒綠喬卻說道:“确實,一句話裡帶出兩個‘四’字,但這有什麼問題嗎?”
雁妃晚觑她,沒好氣的道:“我看是你有問題,你難道忘了?四年前在高陽鎮,公孫姐姐和大師姐、小師妹,還有我和你,一共是五個人。”
一經提點,舒大小姐立時恍然大悟,“是哦,我們是五個人。”随後猶疑起來,“那有沒有可能,是她一時口誤,或者是經年舊事,她已經把我忘了啊?”
雁妃晚無奈給她白眼,“她一聽劍宗的名号,就知道是我們。說明當年之事她記憶深刻,既然她還記得我們當年差點義結金蘭,又怎麼可能會記錯人數?”
舒綠喬颔首,“也對哦。”
秦照顔稍微思考過,道:“玲珑妹妹言之有理,當時我故意喝退李振,趁機觀察公孫的反應。當時她的右掌确實比出過四根手指,但隻是很短的一瞬。我當時還不敢确定這件事,現在聽你這麼說,或許這就是她給我們的提示。”
“四?”
舒綠喬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四會是什麼呢?難道是指某個地方,某件事,還是指某個人?”
“四,四……是什麼呢?”
她到底想要說什麼?
這個字在雁妃晚心裡嘴裡打着轉,忽然她向秦照顔問道:“秦姐姐,你可知道,紀府除那三位公子之外可還有什麼四公子或是四小姐,甚至,紀統領有沒有什麼四姨太四夫人之類的?”
秦照顔疑惑,“你的意思是?”
雁妃晚道:“我想往人這方面查查,此路不通,我們就隻好另謀他法。”
秦照顔沉吟片刻,回道:“這我卻是知之不詳。據說紀統領年輕的時候甚是多情,養在府外的情人無數,家裡的妾侍最少也到六七房啦。至于四公子、四小姐之類的卻沒聽說過,不過這些事情要查起來也不是難事。”
“況且你們在紀府做客,與三公子關系匪淺,他有多少兄弟姊妹心裡總該有個數吧?隻是,他到底是青寮紀府的人,會不會……”
雁妃晚知道她的顧慮,說道:“這點不用擔心。紀師叔十二歲時離家曆練,千裡迢迢投師在劍宗門下,品性人格都足以信任,這件事可以讓我們去辦。”
既然如此,秦照顔隻能認可,隻是臨别之前還要囑咐,“時間已迫在眉睫,勞煩姑娘們用心,但需幫助,隻管通知将府,姐姐必當鼎力協助。”
三人在将府門前分别,雁妃晚和舒綠喬先回紀府,其他人等除蕭千花以外都不在府内,她們目前隻能靜候佳音。
先回來的是金虞和允天遊,随後當洛清依匆匆回府時,卻帶來個不幸的壞消息。
允萬福死了……
她們趕到定軍廟大榕樹林的時候,好事的流民與官府的公差已經将這裡包圍封鎖起來。她們當時心中一沉,已經生出不安的預感。
公門的衙役不認識當日乘馬遊街的風劍心和洛清依,但她們手執将府衛隊的令牌,晉城府衙還道她們是将府衛隊所屬,差役也不得不讓她們通行。
官差圍着的地方赫然倒斃着一具屍體。強制忍受着對屍體的不适與空氣中裡那股焦臭的血腥味,風劍心和洛清依立刻就認出地上那身乞丐裝束,蓬頭散發遮住面目的屍體正是允萬福。
風洛二人當場要上去查驗,卻被公門的衙役攔住。“二位上差雖是将府親勳,但這人命官司到底是在晉城府衙管轄範圍之内,如果不能證明死者和将府有所牽連,那這不便之處,還望上差原宥。”
言外之意,緝拿殺人要犯是晉城官府的職責所在,就算是将軍府也不能越俎代庖。洛清依直言道:“這人是将府的眼線,今日和我們交換情報,如今被人殺死,此事非同小可,将府豈能袖手旁觀?有任何疑慮,隻管去找我們玄青統領或是姚軍師就是。”
衙役怔住。将府衛隊是秦照顔的親軍,所涉及之事無不是事關大将軍安危的要案或是軍機要密,他官卑職小,那是萬萬擔待不起的。
當時也隻能退讓,讓人回去禀報,剩下的就交由上官交涉協調。
洛清依和風劍心過去查驗那具焦臭血腥的屍身。允萬福的死狀極其凄慘,七竅流血,臉面浮腫,呈現出詭異的黑紫顔色,睜着一對渾濁的眼睛,死不瞑目。雙臂腳踝腫脹充血,外表看來卻不見半點外傷和血迹。
風劍心強忍不适,打開允萬福的衣襟,發現他的心口處赫然印着一道清晰的黑紫色的五指掌印!
旁觀的官差路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乞丐顯然是死在某位武林高手的手上!風劍心将自己的手掌虛虛貼合比對,發現這道掌印居然與她的大小非常相似。
她認真打量屍體,道:“殺他的像是一個女人,而且這人的武功極高,一掌就能震碎他身體的全部經脈和髒腑,甚至使其周身血管悉數破裂,緻其心脈斷絕,内髒破損,七竅流血而亡。”
洛清依感覺到陣陣戰栗,心有餘悸,“摧心絕脈,好狠好毒的手段!”
天衣道:“就算是我也打不出這樣陰毒的掌力。兇手的内功極高,而且招式極其陰狠霸道,晉城之中居然隐藏着這樣的高手,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
天衣發不出這樣的掌力,當然不是因為她内力不夠。不過就算是她,也從來沒見過如此邪惡詭秘,這般霸道狠毒的招數。
一掌擊出就能摧心斷腸,粉碎經脈,頃刻之間就叫人斷絕生機,真是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