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愈不說話。

宋祈知道自己說話一向生硬，就努力把聲音放柔和一些，道：“不熟悉也沒關系，你告訴我，我和他們溝通。”

林愈依舊不語。工作人員就過來，拉宋祈到一邊去，說：“實在不行再等兩天，讓她緩一緩，媽媽剛走，就逼着她面對領養的事也不太好，适應兩天再說也行。”

宋祈想想也是，就回去問她：“那今天先回去？我們找個地方吃飯。”

林愈還是那副樣子，不說話，也不動。宋祈就也不說話了，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卻見她擡頭，終于出聲：“你爸呢？進去了？”

宋祈一怔，回神後才見她眼中隐約有譏諷之意，她稍頓，道：“嗯，判了兩年零三個月。”

“殺了人，才判兩年。”

宋祈默了許久，沒有接話，旁邊的工作人員見狀，雖張了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林愈還要開口時，她卻突然道：“你去不去福利院？”

林愈愣了，旋即恢複沉默，又陷入先前那般狀态。

她提高聲音，又重複了一遍：“我問你去不去福利院？”

靜默了許久，久到宋祈幾乎打算轉身跟那工作人員說，就把她丢去福利院吧，才聽見林愈極小聲道了一句：“不去。”

“有手機嗎？手機給我。”

林愈不動，宋祈先前看到她有，就直接上手，從她上衣口袋裡拿出個手機來。那一部小小的諾基亞翻蓋手機，相比同齡人算是很好的了，手機蓋上貼着一張照片，是她和她媽媽的合照。

宋祈翻開通訊錄，見裡面隻存着三個親戚，她一一打過去，兩個不符合領養人條件，隻剩下一個堂姑，宋祈撥通她的号碼。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宋祈花了很久才辨清對面人的聲音。

林愈這個堂姑有四十來歲，家裡有就一個兒子，夫妻雙方收入還算不錯，住在宸州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簡單聊了情況，堂姑了解之後，說要過來面談。

宋祈舒了一口氣，把手機還給林愈。那堂姑就是林禾仲的堂姐，名叫林淑娟。林淑娟到了後，沒理林愈，而是拉了宋祈到外面去，問：“咋地回事啊？林愈她爸嘞？”

宋祈如實說了，隻不過沒提錢的事，又問：“阿姨你能聯系上林叔叔嗎？”

林淑娟一撇嘴，“我和那死貨不熟。前年他跟我借了三萬塊錢，催催催，催了兩年才還完，利息也沒給，白給他用兩年。後來鬧得一見面就吵，話也說不成，他還完錢我就把他電話号删了，以後再也不聯系。”

宋祈沒想到是這樣，她思索了一下，“那…林愈的事……”

林淑娟倏然笑着看她，“诶姑娘，你知不知道林愈她爸給她留錢沒有啊？她爸要跑也不可能徹底不管他閨女死活吧？我聽人說林禾仲好像傍上個什麼老闆，混得應該挺好。還有…這個法院判下來的賠償款……”

宋祈面上沒什麼神色，隻是定定地看着她，“沒有，林愈一分錢也沒有，都被她爸卷走了。”

林淑娟神情一僵，撓了撓頭，道：“诶呀，那這林禾仲還真不是個東西嘞……我也跟你說來着，我家那是個兒子，兒子嘛，馬上上大學要花錢，我們還要攢錢給他買房娶媳婦，養他一個已經夠費勁兒喽！這半大的姑娘接回去，養又養不親，将來嫁了人就成了人家家的人了……而且林愈也未必願意嘛！”

林淑娟又是笑笑，一口不齊的牙露在外面，宋祈不願跟她多說什麼，直接道：“不用您養，我來養，您就幫忙走個程序，挂個收養人的名頭就行，到時候我把她接到我家去。您和她好歹是有血緣關系，就當是幫她個忙，不要讓她到福利院去，我和林愈都念您的情。”

“這哪成嘛！”林淑娟為難道，“這孩子收養了那是要負責的，你這不鬧着玩了嘛！那麼個大活人，将來要出點事，我是管還是不管？萬一現在說得好好的，你倆将來反悔了，管我要錢，我是給還是不給嘛！”

宋祈一下也不知該說什麼，她也隻是個高中學生，沒什麼經驗，正想着，又聽林淑娟道：“不過這事也确實難辦，你說誰家願意養個半大姑娘？就是政府到處打問，也未必能打問着。就算打問着了，你就真敢把她送過去啊？萬一那不是個正經人家，林愈一小姑娘……而且外人肯定不答應你提的那套說法啦！”

聽到這兒，宋祈才算明白過來，目光輕閃：“那這樣，我給您拿一千塊錢車錢，今天實在麻煩您大老遠跑一趟，還要到處開證明辦手續。”

林淑娟聽見這話，才又露出笑意來，“兩千呗？這可不是個小事啊，這要擔責哩！”

宋祈一咬牙，“那就兩千，您撿哪天有空準備好材料，把手續辦了。”

林淑娟樂得進去，跟工作人員打了招呼後，把林愈帶出來，出了民政局，才将林愈交到宋祈身邊，“你說你養她，你手頭有錢嗎？”

林愈本垂着目光，聞言猛然擡頭，看向宋祈。

“您不用管了。”宋祈招手，打了輛車，帶着林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