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悲傷的時候,對有些人來說,工作确實能暫時轉移注意力。哪怕這本質上是一種像止痛片一樣的、暫時壓抑住神經的藥物。
宋祈将手機解除了靜音,故而聽到有消息來時,她脊背微僵,不過還是點開看了。
看了之後,她反倒像是松了口氣,覺得今天好像可以暫時停一停工作這味藥。
她回到家裡。
家中空蕩無人,倒是哪裡都收拾得幹幹淨淨。光線有點昏暗,宋祈開了燈,屋子裡亮堂起來。
一樓的卧室曾是宋祈父母的房間,裡面的擺設沒怎麼動過。宋祈進了那屋,桌上擺着一個箱子,裡面堆着她四年前收起的東西,都是和她父母有關的舊物,最上面是曾經貼在冰箱上的照片,照片已有些發黃。
她拿起它們,細細凝視着。看過後,她就去翻更陳舊的舊物,想要找到她更小時候的照片。她們家好像不大有打印照片的習慣,除了這幾張照片,就沒什麼了。
宋祈翻出一個舊相機,這是她兒時的物件,裡面應該存了不少東西。她給電池充電,然後将電池放進去,卻發現開不了機。
十多年了,肯定是壞了。
桌上還擺着宋許國的電腦,她尋思着電腦裡總會有點東西。去擺弄電腦時,才猛然想起這個電腦在家裡出事之前就壞了,宋許國總說要修,卻遲遲沒來得及。
跟宋許國有關的東西,徹底不剩什麼,少到她都恍惚以為這個人從未存在過。可她們一家三口的經曆在她腦海中又那樣清晰。
後來,江冉費盡周折找到她時,她正在一個小酒館裡,癱坐在地上,旁邊散落的空酒瓶數量多得驚心。
宋祈從不喝酒,就算喝,也從來不是往醉裡喝的。江冉知道,宋許國的死是真真切切打擊到她了。
醫院裡的母親不知何時能醒來,眼看父親終于要出獄了,兩人中好歹有一人能走向正常日子。新店生意又好,萬事順遂,一切突然被打破。
小酒館裡沒什麼人,老闆娘和調酒師看到宋祈這般狀态,也不上前打擾。江冉都不願細數她喝了多少,去前台結了賬,要了杯溫水。
給宋祈喂了一口,就被她推開,“不是酒。”
“你想喝,我明天陪你接着喝,今天先回去。”
宋祈這個樣子,大概也是聽不懂她說什麼的,光是認出江冉都花了好久。江冉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脖子上,費了不少力,也不能完全将她扶起。老闆娘和調酒師看到,便問要不要幫忙。
江冉正準備說,那就麻煩了,手機卻突然響起來,隻好先接電話。
“喂,林愈。”她将電話放在耳邊。
林愈猶豫了半天,才道:“宋祈…回家了嗎?”
“你不在家嗎?”江冉問了一句,又立馬轉而道:“她今天還是在我這裡。”
宋祈突然扯了扯江冉的袖子,指向那堆空酒瓶,“酒…給我。”
她離手機很近,林愈無疑是聽到了。對面沉默了一陣,開口:“江冉姐,你們在哪?我現在過去。”
江冉就猜出,林愈或許是知道了。不過這事遲早她會知道,瞞也瞞不住,她和宋祈之間的事,不是光靠瞞着就能解決的。
她歎了一聲,将定位發給林愈。
林愈來得很快。
反正林愈要來,宋祈再喝,江冉也不攔着。她看宋祈這樣心裡也不好受,幹脆讓她喝吧,喝個痛快,喝到斷片,睡一整天什麼都不想。
林愈看到宋祈時,都覺得有點陌生,她走過去,拿下宋祈手裡的酒瓶。
宋祈背靠牆角坐着,發絲有些淩亂,看到林愈,眯着眸瞧了她許久。
“你怎麼來了?”
“江冉姐一個人扶不動你,我來搭把手。”
宋祈移開視線,淡笑着搖頭,又拿過一旁的酒瓶子,接着往嘴裡倒酒。
“我的事與你無關,回去吧。”
林愈頓了頓,她知道宋祈此刻痛苦,雖然不能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卻多少能體察到宋祈應該是不大想看見自己的。
她垂了垂目光,“那我先出去。”
宋祈聽她這話,卻是忽然着了惱,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将她拖到自己面前:“你來幹什麼?來慶祝我爸死了?他死了,你滿意了吧?你來看熱鬧、看笑話,還是說,你以為你自己有什麼不同的?”
江冉吓了一跳,趕忙拉着宋祈,撫開她的手,将二人分隔開,“冷靜,冷靜。”
宋祈松手後,林愈便怔在原地。江冉本以為宋祈一個不常喝酒的人,喝這麼多已經是将近斷片的狀态了,沒想到她還能口齒清晰地說出這麼一堆話,當即後悔讓林愈過來,隻得一邊安撫宋祈,一邊示意林愈先出去。
林愈沒有動,她定定地望着宋祈,明知道自己沒必要和一個喝醉的人講理,卻還是沒忍住,拽着宋祈起身。
“不許喝了,回家。”
宋祈說完剛才那番話,就是真的開始斷片了,暈暈乎乎酒也不再能喝下。林愈和江冉兩人就扶着她起來,帶她出了酒館。江冉打了車,送她們回家去。
将宋祈扶進家裡,就已經是晚上一點多,江冉也不多留。宋祈倒在沙發上,滿身的酒氣,林愈看她已經睡着,就想先讓她在這兒睡吧,睡醒了再說。
可沒想到宋祈沒睡多久,又醒過來,磕磕絆絆地自己下地,往樓上走。林愈隻好扶着她去,将她扶進浴室,到她房間裡拿了幾件幹淨衣服。
她将衣服丢在一邊,宋祈歪斜着坐在壁挂石台上,倒也安分。
這個樣子洗澡肯定是不可能的,林愈拿水打濕毛巾,擰幹,然後才走到宋祈面前,解着她衣服扣子。
宋祈一手撐着石台,看了眼,卻也沒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