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理解我不了我說的話嗎,這是一種詛咒。還是你想跟我說你已經将黑魔法防禦的基礎知識忘得一幹二淨了?”
蕾雅将頭完全垂了下去,看見垂在地面上的黑袍一角。
斯内普似乎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 “對方是誰?别告訴我是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是……”
“别讓我再問一遍!”斯内普不耐煩地俯下身,用魔杖抵着她的下巴讓她擡起頭。
兩人對視的那一刻,蕾雅察覺到斯内普那稍稍放大的瞳孔,那裡似乎劃過一絲詫異。但這個神情隻持續了一瞬,旋即一陣刺痛從蕾雅的腦海裡炸開。
“唔——”她輕哼出聲來,感覺像是有細針正在無情地攪動着她的大腦,她意識到是攝神取念。
無數的日常場景被他翻出。
昏睡的魔法史課、無聊的變形課、難熬的魔咒課,是一成不變的霍格沃茨生活;格蘭芬多休息室、格蘭傑、布朗、韋斯萊、波特……斯内普冷漠地浏覽着這一幕幕場景,直到他看見了空無一人的霍格沃茨圖書館裡,那在禁書區裡看着魔藥書籍的他的背影。他在課堂上用魔杖指揮着坩埚的樣子,是她在喝下魔藥後最先浮現的形象。
斯内普立刻就松開了她,瞬間便背過了身。蕾雅喘着氣,怔怔地看着面前顯得有些冷漠的背影,他垂在那黑袍一側的手正緊攥着拳頭。
她想,他大概是不可能救自己了——也是啊,他本來就是古怪而冷漠,也沒有任何理由救她。
蕾雅的耳朵正在嗡嗡作響,眼前也逐漸被越來越大的黑色光斑侵占。在意識到是由于攝神取念帶來的意志力消耗瞬間,她再也支撐不住了,漸漸閉上了眼睛,任由身體倒向一邊。
但是就在那不真切中,她隐約聽到一聲歎息,緊接着是衣料摩挲、鞋子敲在地闆上的聲音。而後,一隻有力而溫暖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将眼睛撐開了一條縫,從那裡她看見了如深淵般的黑眸,漆黑,深不見底。
斯内普用一隻手穩穩地扶着她,咬着牙說道,“聽清楚,無論你心中有何種愚蠢的憧憬,我接下來的行動僅僅是履行我作為教授的責任,不要抱有其他任何期待。明白了麼?回答我!”
“……明、明白。”蕾雅對上了他眼中的愠色,點了點頭。
“現在,閉上你愚蠢的眼睛。”
她順從地閉上眼睛。
視野終于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隻有那滲透到鼻腔裡的草藥清苦,夾雜着一些古書與羊皮紙的沉香。緊接着便是一陣由于藥效解除而引起的強烈眩暈感——
當蕾雅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放平在地闆上,身下是一條有些褪色的毛毯。身體已經不再疼痛,而變成了一種虛脫的疲憊。
她恍惚着直起身子,看見斯内普正背對着她站在房間的另一頭擺弄着他的坩埚。将目光停在那個黑色的身影上面一陣,才意識到什麼一樣,慢慢地舉起手來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溫熱而潮濕。
“今天的事,隻存在于這間辦公室内。”斯内普悶聲道。
“我、我知道的。謝謝您,教授。”她感激地說。
“現在,你可以離開我的辦公室了嗎?”
蕾雅朝聲音的主人點點頭,迅速爬起來将毯子折好放到他一側的櫃子上。
“打擾您了,謝謝您救我,教授。”她認真地道了謝,朝木門的方向走去。
斯内普沒有再理會她。
将手按在木門的金屬把手上的時候,一個強烈的念頭突然冒出,蕾雅補充道:“先生,也許隻是我在喝魔藥的時候剛好寫完魔藥學作業,沒有别的意思。”
斯内普看着少女跟她來的時候一樣忐忑着關上他的辦公室門,轉身大步回到他的辦公桌前,準備拾起剛剛丢在一邊的工作。
但是什麼也看不進去了。他煩躁地将羽毛筆扔在一邊,用一隻手撐住自己的額頭,餘光瞥見了那條被女孩疊好放在一邊的毛毯。
凝視了一會兒,他的眉頭擰得越發地緊,心裡煩躁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他開始理性地去分析自己思緒的根源。
首先肯定不是因為他突然得知的學生心事。對教師抱有憧憬和依戀的學生一直不少,原因也千種百樣,但這些幻想會随着成長而逐漸豐富的閱曆消散——他幾乎可以确信用不了多久這個學生就會對他毫無興趣。
其次,也不是因為他那由于魔藥詛咒而被迫進行的舉動。這對于他來說,也不過是在無數次無能為力的見死不救中,最接近人類本能的一次舉手之勞而已。
那麼……
他猛地意識到,自己的煩躁根源是一種更久遠的原因——由少女那雙清澈的翠綠眼睛,以及那裡面純粹的懇求所帶來的。
斯内普倏地将那條毛毯傳到他看不見的櫃子裡,放下魔杖便毫不猶豫地拉開邊上的抽屜。
抽屜裡的藥劑因為他的劇烈動作發出了清脆碰撞聲,他很快從裡面拿出一瓶,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