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麼做不好?為什麼一定要表現得如此愚蠢？”而斯内普仍然繼續追問着，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很生氣。

“我……對不起。”被他的嚴厲言辭所震動，蕾雅低下了頭，隻能小聲地答着。

“你該對不起的，是你自己的時間。如果你不是故意惹事的話，我建議你表現得聰明一點。如果你是故意的，那我沒有閑工夫陪你玩耍，我也不會再理會你。”

時間？過去的十六年，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東西。

蕾雅愣了一下，感覺到一陣鈍痛感正從自己的心裡蔓延開來。

她的目光無意中落在了斯内普手中的羽毛筆上，它正被他緊緊捏着劃過一道道弧線，在羊皮紙上留下深淺有緻的痕迹。

上次來的時候，他好像也在改作業，他好像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她又想起來，斯内普每幾個晚上就會出現在圖書館的禁區裡，一本又一本地浏覽着那些厚重而用詞生澀的藏書。明明都已經是教授了，他卻還是在不斷地、努力地汲取着知識——這簡直與每日無所事事的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蕾雅局促地站在那裡，雙手不安地按在自己的校裙後面，視線卻仍然落在斯内普身上。

下一刻，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從她的心底湧現出來，她說，“先生，我能不能……”

“什麼？”斯内普厭煩地答道。

“我能不能再來？”她小聲地說道。

“什麼意思，你是在申請關禁閉嗎？”

“是，先生。”蕾雅直直地看着他，“我想學好魔藥學。”

“哦，因為我随口說的話，你就想學好魔藥學了嗎？”斯内普将眉毛挑起形成尖銳的角度，冷笑一聲。

蕾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平複了一下内心的慌張，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一些，“斯内普教授，也許我的話聽起來很沒有說服力。我也承認我之前從來沒有考慮過任何有關于學習的事。但您今天的話讓我覺得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至少，我想考好O.W.L。”

斯内普也正在用一種審視的姿态看着她，那雙冰冷的黑眸深不可測，但他确實捕捉到了她眼裡的認真。

然而，他依舊保持着一貫的陰冷語調，嘲諷道：“看來你仍保留一些基本的自知之明，心裡清楚這些話沒有任何的說服力。那我想你自己也清楚，我的每一節課你都沒有聽進去吧？更别提你那些敷衍的、浪費我時間的作業。”

緊接着，他又補充道，“另外，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對我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這是一種極其愚蠢的行為。”

“真的不是那樣的！我上課走神是因為我在迷茫，我其實從來沒有想過我是否要成為一名女巫，這是事實，我也承認。”蕾雅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說道。她知道他也許根本不會在乎自己心裡有什麼想法，但是很奇怪，她還是覺得她必須說出口，“但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要成為一名巫師——

這句話倒是在斯内普的心裡激起了一點漣漪。對他來說，成為一名巫師是他的唯一選擇，他沒有想過是否有其他的餘地。

斯内普掃了她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就被他一貫的漠然取代了。他又看向了存放魔藥材料儲存室的方向，那裡面堆滿了各種他沒有時間整理的魔藥材料，年年月月，層層疊疊。斯内普眯了眯眼睛，一個想法閃過他的腦海。

他沒什麼感情地開口道，“一個月時間，讓我看見你的決心。要是你能堅持一個月，我将樂意指導你的O.W.L。否則，讓我們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堅持一個月？”

“到隔壁的倉庫去，将地上的材料按照我架子上的标簽整理好。”他用他的魔杖指了指石牆邊上，“砰”的一聲，一扇小門倏地自動打開，“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幾乎可以毫不費力地整理好，不要讓我失望。”

“好、好的。”蕾雅幾乎是感激地回答着，立馬朝那邊走去。

“還有。”在經過坩埚台旁時，他的聲音又從房間的另一側響起來。緊接着，一本厚厚的書籍，“啪”地一聲扔在蕾雅面前的桌上。

“下周一向我彙報你所學的内容。”

“謝謝您，先生。”她答道。

斯内普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稍稍颔首，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蕾雅鑽進斯内普的魔藥儲存室裡，驚愕地看着這堆得幾乎直沖天花闆的魔藥材料。顯然，它們的主人根本沒有空整理它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它們就被塞進一個又一個箱子裡，然後一個接着一個壘到天花闆去。

她深呼吸了一下，拿起魔杖戳了戳自己的太陽穴，在腦海裡盤算着該怎麼将它們整理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蕾雅才勉強将它們按照标簽逐一歸了類排列好，還挑揀出了那些看起來是殘次品的材料放回了地上壘在一起的框裡，以小巧的字寫上“可能不能用了”的标簽。明明是十二月寒冬，她卻在這個陰暗的地窖辦公室裡大汗淋漓。

蕾雅最後一次檢查過所有的整理都無誤以後，輕輕地關上儲藏室的門。剛回到他的辦公室，她就發現斯内普伏在辦公桌上睡着了。已經批改完的作業被壘成一疊放在一側，羽毛筆斜斜地架在筆架上，他的前方放着幾個空的魔藥瓶子。

他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眉頭緊皺，枯燥的額發無力地貼着他蒼白的面龐，透露出疲憊之色。

蕾雅在儲存室的這一側看得出神，忽而注意到他的肩線在微微地顫抖着，也注意到了他隻穿着一件外套。

是冷嗎？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被随意搭在一旁的黑色魔法長袍上。

還是，就這樣離開？要是有什麼舉動的話，他會更生氣吧？蕾雅靠着儲存室的小木門上，皺着眉毛想到。

她又看了一陣，發現原來是他身後的窗戶并沒有關緊。已經是聖誕節的晚上了，窗外正應景地飄着夜雪，幾片雪花被寒風吹着飄進了辦公室。

蕾雅慢慢地走過去，想要替他關上窗戶。但等她走近了才看見，一株茂盛的槲寄生正頑強地從窗戶縫隙鑽進室内，肆意地、隐秘地，長在窗戶上方那些放着魔藥瓶罐的架子後面，不仔細看的話根本難以察覺。她擡起頭去觀察那株植物，感覺它長在這裡有一陣子了，也許已經超過一周了。

将窗戶關上的話就會把這棵植物殺死，蕾雅并不樂意這麼做。

那剩下的選項……

于是，她壓着步子去拿另一側的長袍——它帶着魔藥的清苦與羊皮紙沉香，是斯内普身上的味道。也是幾天前那個被相同氣息籠罩的傍晚。她輕輕地将它披在他的身上，又從自己長袍口袋裡拿出一個木盒子放在他的桌上。

小心翼翼地做完了這些，蕾雅離開了辦公室。

——“傳說中，在槲寄生下親吻的情侶，會厮守到永遠”。